马车缓缓行驶在神都的街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安定单手撑着脸,闭目假寐。
今日在宫中得知的隐秘太过骇人,她需要时间消化。
玉琴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公主的神色。见安定眉头微蹙,她轻声道:"公主,可要饮些蜜水?"
安定摇头,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
忽然,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玉棋掀开帘子一角,随即脸色微变:"公主,崔大人被人从刑部衙署赶出来了。"
安定倏地睁眼。
透过纱帘,她看见崔倍和一名同僚站在衙署台阶下,两人官袍上沾着尘土,显然是被人推搡所致。
崔倍神色平静,倒是他身旁那个小眼睛官员满脸愤懑,正指着守门差役说着什么。
"过去看看。"安定声音冷了几分。
马车缓缓停在衙署门前。那差役原本趾高气扬,一见公主府的徽记,顿时变了脸色,谄笑着迎上来:"小的参见——"
玉棋看都不看他,径直走向崔倍,福身一礼:"崔大人。"
崔倍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公主府的人,耳尖微红,还礼道:"玉棋姑姑。"
"公主说,"玉棋故意提高声音,让周围人都听得清楚,"您若是受了欺负,尽管搬出她的名号。毕竟……"她眼风扫过那差役,"您也代表着公主的颜面呢。"
差役脸色煞白,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马车内,安定轻嗤一声。
她不需要露面,这番话足以让整个神都都知道——安定公主为了男宠,连刑部衙署的脸都敢打。
——这名声,正合她意。
崔倍接过玉棋递来的公主府令牌,指尖微微发颤。
他身旁的王七眼睛瞪得溜圆,一个劲儿地往马车方向偷瞄。
"公主吩咐,"玉棋忍着笑,"等崔大人下次休沐,可带亲近的同僚来府上做客。公主欢迎所有对崔大人友善的人。"
王七激动地拽住崔倍的袖子,压低声音:"崔倍!崔倍!我这也是靠你抱上大腿了啊!"
崔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对玉棋郑重一揖:"多谢公主厚爱。"
玉棋离开后,那差役连滚带爬地凑过来,点头哈腰:"崔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冯侍郎正在后堂等您,卷宗已经备好了……"
王七挺直腰板,故意大声道:"哎呀,刚才不是还说卷宗被老鼠啃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有了?"
差役赔着笑,冷汗直流。
不远处,安定透过车帘缝隙看着这一幕,唇角微勾。
"狐假虎威……倒是挺适合演戏。"
晚膳时分,崔倍如常入府伺候。他今日换了身靛青色常服,发髻束得一丝不苟,比平日更显清俊。
安定懒懒倚在软榻上,由着他布菜。崔倍动作细致,每一道菜都先试过温度,鱼脍剔净骨刺,炙肉切成适口的小块。
"今日在刑部,受委屈了?"安定突然问。
崔倍手一顿,摇头:"不过是些琐事。王七想调阅旧案卷宗,冯侍郎推脱,起了些争执。"
安定轻笑,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你倒是好脾气。"
正说着,外间突然传来铠甲碰撞的声响。
邱庆之大步走入,绛紫色官袍未换,腰间佩刀虽已卸下,整个人却仍带着战场杀伐之气。他一眼看见崔倍正在给安定布菜,眸色顿时沉了下去。
安定恍若未见,反而捏了捏崔倍的脸:"先回你的小院儿去。"
崔倍乖顺地退下,经过邱庆之时,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邱庆之单膝跪地:"臣参见公主。"
"起来吧,"安定用脚尖轻踢他的小腿,"崔倍不在,换你伺候。"
邱庆之沉默地接过银箸,动作比崔倍粗犷许多,却意外地合乎安定口味。
他夹起一块鹿脯,安定握着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咬下,拇指在他的腕骨上轻轻摩擦。
邱庆之呼吸一滞,突然放下筷子:"公主可知,如今神都都在传什么?"
安定漫不经心地拭唇:"说本宫色令智昏?还是说崔倍狐媚惑主?"
"公主!"邱庆之声音压抑,"您从前不是这样的——"
"李饼快回来了。"安定突然打断他。
邱庆之一怔。
"他若想查李大人一案,必会回神都。"安定眸色深邃,"邱庆之,本宫要你做一件事。"
邱庆之立刻单膝跪地:"但凭公主吩咐。"
"去向礼部尚书投诚,"安定声音极轻,"从他那里,套出永安阁的消息。"
烛火摇曳,映得安定眉眼如画。她看着邱庆之震惊的表情,轻声道:"委屈将军,要陪本宫演这出'色令智昏'的戏码了。"
邱庆之喉结滚动:"公主为何要自污名声?"
"名声?"安定忽然大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将军以为,史书会如何记载你我?"她指尖划过邱庆之紧绷的下颌,"是写你邱庆之甘为面首,还是写我安定公主祸国殃民?"
不等他回答,她已起身,绛红裙摆扫过他的膝头:"史笔如刀,可握刀的人——"回眸一笑,艳若牡丹,"终究是活下来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