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李思月踮着脚尖趴在紫檀木雕花的窗棂上,春日暖阳透过蝉翼纱窗,在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眨着杏眼,好奇地打量着殿外青石板上站着的少年。
"公主,那位就是李大人家的公子。"乳母王氏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顺手将她鬓角翘起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李思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月白色身影。八九岁的少年站得笔直,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春风拂过,他衣袂轻扬,却像御花园里新栽的翠竹般纹丝不动。
"他就是我的驸马?"小公主歪着头,奶声奶气地问道。
她还不完全明白这个词的含义,只记得母后说过,这是将来要永远陪在她身边的人。
殿内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李思月的父皇——当朝天子正卧病在榻。
大理寺卿李稷携子入宫,是为定下两家儿女的亲事。
"饼儿,来见过公主。"李稷轻声唤道。
少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当他抬起头时,李思月才看清他的模样——眉目如画,眼尾微微上挑,像极了波斯进贡的那只雪白猫儿。
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清亮得像是秋日里倒映着晴空的潭水。
"你叫李饼?"小公主挣脱乳母的手,提着鹅黄色裙摆跑到少年跟前,绣着金线蝴蝶的软鞋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为什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少年耳尖泛起薄红:"回公主,家父说儿时抓周,我一把抓住了炊饼..."
李思月"噗嗤"笑出声。
她突然伸手抓住少年的衣袖,锦缎料子凉丝丝的触感让她新奇地多摸了两下:"母后说驸马就是我的。那你现在就是我的了,对不对?"
满殿宫人忍俊不禁。李稷笑着捋须,病榻上的天子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从此,李饼成了公主寝殿的常客。每日晨曦微露时,他就要入宫陪公主读书。
李思月总爱赖床,常常让他等在书房,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饼哥哥——"某个春日的清晨,小公主顶着乱蓬蓬的发髻冲进书房,发间金铃叮当作响。
她手里举着一只彩绘蝴蝶风筝,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们先去放风筝好不好?"
李饼正襟危坐,面前摊开着《论语》。
晨光透过雕花窗格,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无奈地叹气:"公主,今日该学《千字文》了。"
"不嘛!"李思月拽着他的衣袖摇晃,像只撒娇的小猫,"你看外面的风多好,纸鸢肯定能飞得很高!"
少年被她晃得头晕,终是败下阵来。御花园里,李思月举着风筝跑来跑去,却总也放不起来。
李饼接过线轴,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调整着丝线。风筝乘风而起,在碧蓝的天幕上化作一点彩蝶。
"饼哥哥好厉害!"小公主拍着手跳起来,发间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欢快地颤动。
春风拂过,带来一阵海棠花香。
李饼望着她灿烂的笑颜,忽然觉得偶尔逃一次课也没什么不好。
阳光下的李思月像颗晶莹的糖果,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呵护。
午后的习字时间总是最难熬的。李思月最讨厌这个,总是把墨汁弄得满手都是。
有次她故意把沾了墨的手指往李饼脸上抹,少年躲闪不及,白皙的脸颊顿时多了几道黑痕。
"哈哈哈,饼哥哥变成小花猫了!"小公主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绣墩上跌下来。
李饼也不恼,只是取来浸湿的帕子,先替她擦干净沾满墨迹的小手,才去处理自己脸上的污渍。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公主,"他边擦边认真地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字如其人。您将来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字一定要写得端庄。"
李思月撇撇嘴,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河豚:"不是有饼哥哥在嘛,以后你帮我写就好了。"
少年摇头,一缕碎发从玉冠中滑落:"臣不能永远陪在公主身边。"
"胡说!"小公主突然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在杏眼里打转,"母皇说驸马就是要永远陪着公主的!你是不是不想当我的驸马了?"
李饼愣住了。
他看见小公主眼里噙着泪花,像极了晨露中的海棠。
少年手足无措地掏出一块麦芽糖——这是他偷偷藏在袖中的小秘密。
"公主别哭,"他把糖递过去,声音轻柔得像春风拂过柳梢,"臣...臣会永远陪着公主的。"
李思月破涕为笑,接过糖含在嘴里,甜得眯起了眼睛。
阳光透过窗纱,为两个小小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除了读书习字,李饼还教她观察细微之处。
御花园的蚂蚁搬家,屋檐下的燕子筑巢,都是他们研究的对象。
有次他们在假山后发现一窝刚出生的小猫,李思月兴奋得非要带回去养。
"公主,母猫会着急的。"李饼劝道,看着小公主小心翼翼地抚摸小猫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很软。
"那我每天来看它们总可以吧?"李思月蹲在假山边,裙摆沾上了泥土也浑然不觉。
夕阳西下时,李饼总要出宫回府。
李思月每次都依依不舍地送到宫门口,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明日早些来哦!"她清脆的声音在朱红的宫墙间回荡,惊起一群归巢的雀鸟。
后来,李饼救了个从奴隶营逃出来的少年,叫邱庆之。
二人脾性相合,视彼此为挚友。已经懂事的李思月虽然吃味,但也没有无理取闹。
邱庆之身份低微,又出身不好,进不得宫。李思月对他十分好奇,便带着玉琴玉画偷偷溜出了宫。
已经登基为帝的女帝陛下只是笑着摇头,派了侍卫暗中保护。
李饼见到公主微服出宫,惊得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盏。
但转念一想陛下定然知晓,便带着她去找在街巷摆摊卖灵芝的邱庆之。
他们到时,邱庆之正被几个地痞为难。李饼谈笑间就化解了危机,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让李思月看得目不转睛。
她满心都是"本公主的驸马就是厉害",将原本感兴趣的邱庆之忘到了脑后。
两小无猜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了十年。直到那个飘雪的冬日,李思月突然被母皇调离神都,前往祭祖。
临行前,她将一枚绣着猫扑蝴蝶的香囊塞到李饼手里。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哦"她抱着李饼的胳膊,爱娇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
李饼郑重地点头,看着公主的轿辇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他握紧手中的香囊,上面还残留着李思月常用的茉莉香。
谁也没想到,成亲的誓言落了空,再也没了实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