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和食物烹煮的滋滋声响,不一会儿,诱人的香气便弥漫了整个木屋,连趴在床边打盹的小白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期待地望向门口。
花曼舞端着木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几样看起来简单却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盘清炒时蔬,翠绿欲滴;一碗红烧肉,酱汁浓郁,肉块颤巍巍的,看着就软烂入味;还有一盆奶白色的菌菇汤,热气腾腾,散发着鲜香。
除此之外,她还特意为伤患准备了一碗嫩滑的鸡蛋羹,黄澄澄的,表面光滑如镜。
“吃饭了。”她招呼了一声,先将一个轻便的木质床上小桌架好,然后把饭菜一一摆上。
至于小白,就不用单独准备了,它蹲在花曼舞脚边,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肉菜,尾巴尖期待地晃动着。
花曼舞扶着李沉舟小心地坐起身,将一双打磨光滑的木筷和一把小木勺递到他手中,很自然地问道:“饭可以自己吃吗?手上的伤要不要紧?用不用我喂你?”
她的语气十分坦然,在她看来,眼前这少年虽然骨架初成,但终究还未长开,加上伤势未愈,更像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半大孩子,实在很难将他与“男人”这个身份挂钩。
“不用!”李沉舟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因为些许的窘迫而显得有些生硬。
他接过筷子,耳朵尖却不自觉地泛起了薄红。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位看起来年纪似乎只比他大了几岁的姑娘,言行举止间总透着一股……长辈般的关怀?
就好像……好像把他当儿子看待一样?这念头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真棒,来,吃饭吧。”花曼舞见他接得稳当,随口夸了一句,语气带着点敷衍。
没办法,她自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分不出太多心思去斟酌用词。
“……”更像了!李沉舟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抽,握着筷子的手都紧了紧。
她绝对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了!这认知让他有些憋闷,却又无从反驳。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埋头吃饭。
饭菜入口,李沉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食材普通,但火候恰到好处,调味也恰到好处,是久违的、属于“家”的温暖味道。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心地、坐在一个像是“家”的地方,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了。
沉默了片刻,李沉舟抬起头,看向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床边,正专注地挑着鱼刺的花曼舞,开口打破了寂静:“还不知……姑娘的芳名。”
“我叫花曼舞。”花曼舞头也没抬,继续和鱼肉奋斗。
李沉舟放下筷子,神色郑重地抱了抱拳:“多谢花姑娘的救命之恩,沉舟没齿难忘。”
他“花姑娘”三个字刚出口,就见花曼舞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就恶狠狠地瞪了过来,仿佛他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怎……怎么了?”李沉舟被她瞪得心里发毛,完全不明所以。称呼“姑娘”不是显得尊重吗?难道又错了?
花曼舞张了张嘴,却没法跟他解释“花姑娘”这个词在她原本的文化语境里带着怎样不尊重的、甚至轻浮的意味。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不爽,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叫、姐、姐!就行了!不用加姓氏!”
李沉舟虽然依旧不明所以,但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立刻从善如流,改口道:“……好,多谢……姐姐。”这声“姐姐”叫得还有些生涩。
“这还差不多。”花曼舞哼了一声,感觉食欲都因为刚才那句“花姑娘”而丢失了大半。
在她脚边埋头干饭的小白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郁闷,抬起头,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花曼舞的小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安慰声,然后才继续低头奋战它的肉块。
李沉舟咀嚼着口中软烂入味的红烧肉,一股久违的、近乎陌生的暖流悄然划过心间。
他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体弱,在他年纪尚小时便撒手人寰。
之后,他机缘巧合被一个神秘人带走,传授了些许内功心法和粗浅武功,那人心性似乎有些不稳,偶有癫狂之态,后来某一天,像是突然发作,将他扔在一片荒山野岭便消失无踪,再无音讯。
他只得一人挣扎求生,混迹于市井底层,见识了人情冷暖,也受过些许善意,但更多的是欺凌与漠视。
再后来,他因一次自保,无意中施展了那神秘人传授的心法,被几个自称是“权力帮”的人瞧见。
他们声称他所用乃是他们失踪的前任帮主独门心法,认定他是前帮主的传人,不由分说便将他带回了权力帮总坛。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漂泊无依的生活终于到了尽头,可以重新拥有一个“家”。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帮内几位实权长老各怀鬼胎,只想将他这个“正统传人”扶持成傀儡,以便自己掌控大权。
他心高气傲,岂肯任人摆布?
于是寻了机会,拼死逃了出来,却也引来了他们不死不休的追杀。
这一身伤痕,便是逃亡路上留下的印记。他逃入这片密林,已是强弩之末,勉强爬上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藏身,终究是因失血过多和力竭而昏迷坠落……
思绪飘远,口中的饭菜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苦涩。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等等!追杀!他猛地惊醒。
他如今藏身于此,那些追杀他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他们手段狠辣,若是循着踪迹找到这里,
岂不是将危险也带给了这位救了他的花曼舞?
想到此处,他顿时食不知味,放下筷子,看向花曼舞,神色凝重地开口:“花姑……”最后一个字在花曼舞瞬间投来的警告目光中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僵硬地改口,“……姐姐。”
“诶,什么事?”花曼舞应得干脆,心情因为这句“姐姐”而明媚了不少。
被一个清俊少年乖乖叫姐姐的感觉,确实不赖。
“我……我该离开了。”李沉舟沉声道,“追杀我的人并非善类,手段狠辣。
我若久留于此,只怕他们会循迹找来,届时定会给你带来天大的麻烦。
姐姐的救命之恩,沉舟铭记于心,他日若有命在,必当厚报!”他说得恳切,眼神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担忧。
花曼舞闻言,放下碗筷,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当什么事呢。你就安心在这儿养伤,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把你捡回来了,就不会半途而废。他们敢来?”
她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自己并不算厚实的胸口,语气带着几分豪气,“我就敢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扔出这片林子!”
“嗷呜!嗷呜!”脚边的小白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豪言壮语,立刻抬起头,学着花曼舞的样子,挥舞着小爪子,龇牙咧嘴地叫了几声,试图增加气势,可惜配上它那圆滚滚的身子和沾着饭粒的胡须,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显得格外滑稽。
李沉舟看着这一人一猫,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姐姐,那些人都是江湖上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武功不弱,且人多势众。你……你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对付得了?”他这次学乖了,提前用了“姐姐”这个称呼,叫了几次之后,似乎也顺口了不少。
“弱质女流?”花曼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小看人是不是?姐姐我看起来不会武功,不代表就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我自有我的办法,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她可是身兼古武与仙法,还有各种时空黑科技道具的“穿二代”,对付几个这个世界的高手,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李沉舟看着她纤细的身形和那张过分年轻漂亮的脸蛋,眼神里依旧写满了不信任。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姑娘,要如何应对权力帮那些如狼似虎的追兵。
花曼舞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多解释,直接采取了行动。
她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在了李沉舟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上。
李沉舟因为还未穿上衣衫,花曼舞微凉柔软的掌心直接贴在了他温热的肌肤上。
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让他身体猛地一僵,目光闪烁,几乎不敢与她对视,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回升的趋势。
“你小子,伤还没好就想着乱跑,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还是不想承我的情?”花曼舞故意板起脸,凑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我告诉你,你现在是伤员,就得听我的。乖乖养伤,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她顿了顿,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抬脚轻轻踢了踢还在那儿张牙舞爪的小白,“你要是不听话,非要走,我就让小白再陪你玩玩‘泰山压顶’的游戏,怎么样?”
小白接到指令,立刻不满地“嗷呜”一声,似乎在抱怨又让它干这种“体力活”,但它还是十分配合地后腿一蹬,轻盈地跳上了床,蹲坐在李沉舟腿边,歪着脑袋,冲他龇了龇那口虽然小却异常锋利的尖牙,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呼噜”声。
李沉舟看着近在咫尺的、笑靥如花却“手段狠辣”的姑娘,又看了看床边那只力大无穷、眼神“凶恶”的小白猫,沉默了。
良久,他像是认命般,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拿起了筷子,低声道:“……我知道了。”
反正,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走也未必走得掉。
既然如此,不如……就再信一次?
他只希望,眼前这笑得像只小狐狸般的“姐姐”,最终……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他低下头,默默地将一勺嫩滑的蛋羹送入口中,那温润的滋味,似乎一直暖到了心底最深处,却又带着一丝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