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雅间里那顿气氛微妙的午膳,最终在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中接近尾声。
花曼舞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肴,叹了口气,招呼小二将剩下的饭菜打包,又特意多要了几个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大鸡腿,用油纸仔细包好——这是给留守看家的小白带的“慰劳品”。
结了账,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李沉舟依旧沉默,帷帽的白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留下一个透着些许冷硬和疏离的背影。
花曼舞跟在他身后,看着少年挺拔却莫名显得孤寂的身形,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出了城,踏上返回木屋的林间小路,周遭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的脚步声。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前方传来的叱骂声便打破了林间的静谧。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小路边上,一个穿着锦袍、面色倨傲的中年男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里拽着一根粗糙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牢牢捆缚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衣衫褴褛的小少年。
那少年浑身遍布鞭痕,新旧交错,脸上也带着血污,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滔天的恨意与不甘屈辱的寒光,像一头被困的幼兽。
骑马的男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小杂种!跟你那下贱的娘一个德行!还敢瞪我?等回了门,看我不把你做成药人,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省得你活着丢我们唐门的脸!”
花曼舞眉头瞬间拧紧,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
她尚未动作,身侧的李沉舟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冰冷凌厉!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看花曼舞一眼,李沉舟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疾射而出!他头戴帷帽,白纱遮掩了面容,也隐藏了他眼中翻涌的杀意。
“什么人?!”那骑马男子察觉到劲风袭来,厉声喝道,同时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马鞭想要格挡。
然而,李沉舟的动作快如闪电,他这些日子在花曼舞若有若无的指点下,武功精进极快,此刻含怒出手,更是狠辣果决。
只见他避开马鞭,出手如电,直取对方要害!
那男子显然没料到在这荒郊野岭会遇到如此高手,仓促间勉强过了几招,便被李沉舟寻到破绽,一掌重重拍在心脉之上!
那男子惨叫一声,口中喷出鲜血,直接从马背上栽倒下来,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花曼舞走上前时,战斗已经结束。她看着地上已然气绝的男子,沉默了片刻。
她并非觉得李沉舟弑杀,在这种弱肉强食的世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她懂。她此刻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如何善后,避免麻烦。
“得想办法,把这事嫁祸给权力帮。”花曼舞摸着下巴,低声自语道,眼神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们不是一直在找你麻烦吗?正好让他们背这个黑锅。”
她迅速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点之前在权力帮喽啰身上顺手摸来的、带有帮派标记的小物件,巧妙地塞进那死去男子的手中和衣物褶皱里。
李沉舟站在一旁,看着花曼舞熟练地伪造现场,帷帽下的眼神复杂难明。
处理完这些,李沉舟才转向那个被绑着的小少年。
他走过去,双指并拢,运起内力,气劲割断对方手腕上的麻绳,声音透过帷帽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你自由了。”
那小少年脱离了束缚,活动了一下被勒出深痕的手腕,尽管浑身是伤,却依旧努力挺直了脊梁,对着李沉舟深深一揖,声音因为虚弱和激动而有些颤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他看得出,眼前这位戴着帷帽、身手不凡的公子——由于花曼舞最近沉迷某个“奇迹沉舟”的装扮游戏,给李沉舟置办了不少华美精致的公子服饰——绝非普通江湖人。
“你为何会被如此对待?”李沉舟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小少年抬起头,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看向李沉舟,仿佛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他哑着嗓子,将自己的身世缓缓道来。他叫柳随风,母亲与唐门的一位少爷有了私情,生下了他。
然而,那唐门少爷嫌弃他母亲出身卑微,只是玩弄而已,并未给予名分。
后来母亲家族被灭门,他侥幸存活,那抛妻弃子的父亲明面上表现出一副慈父心,将他接回,实际却想将他制成没有自我意识的“药人”,永绝后患。
花曼舞在一旁听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胃里一阵翻涌。这不就是典型的渣男行径吗?
管不住自己,只顾一时快活,事后将所有的责任和污名都推给弱势的女子和孩子,甚至还要赶尽杀绝?真是令人作呕!
“真是岂有此理!”花曼舞忍不住出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嫌恶,“如此龌龊的父亲,不认也罢!”
她看向柳随风那瘦小却倔强的身影,又看了看李沉舟,心中一动,开口道:“走吧,救人救到底。这孩子就算回到他父亲身边,也绝无好下场,不过是换个地方被虐待甚至害死。
既然遇上了,便是缘分,不如……咱们自己养着吧。”她盘算了一下自己芥子空间里囤积的、在各个时空当做硬通货的黄金数量,再养个孩子绰绰有余。
李沉舟闻言,转头“看”向花曼舞,帷帽微微晃动。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简短的应道:“好。”
他同意得如此干脆,并非没有考量。
他并不担心这个新来的孩子会威胁到他在花曼舞心中的地位——毕竟,花曼舞对待他这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都还是一副对待需要照顾的“孩子”的心态,更何况是这个只有八九岁、伤痕累累的小不点?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多了一个……需要“教导”的属下。
柳随风听到两人的对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希冀与不确定。
“还愣着干什么?”李沉舟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跟上。”
柳随风立刻反应过来,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迈开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李沉舟身后,仿佛将他当成了新的依靠和指引。
花曼舞注意到柳随风走路时脚步有些蹒跚,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破烂的鞋底已经磨穿,脚上满是血泡和伤痕。
她心下不忍,对李沉舟说:“他脚伤得不轻,这林子路不好走,要不……你背他一段?”
“不用!”不等李沉舟回答,柳随风自己先坚决地拒绝了,他咬着牙,小脸上满是倔强,“我能走。”
李沉舟闻言,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若是连这点皮肉之苦都忍受不了,将来凭什么谈报仇雪恨?脚下的路,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
柳随风身体一颤,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公子说得对!”
花曼舞看着这一大一小,一个冷面训诫,一个咬牙应承,配合得倒是默契,反倒显得她有些过于心软了。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也不再坚持:“好吧,你们都有理,是我妇人之仁了。”她不再多管,只是默默放慢了脚步,迁就着柳随风的速度。
三人回到木屋时,已是午后。
刚推开院门,小白早已闻到鸡腿的香味,兴奋地守在门口。
然而,当它看到主人身后又多了一个浑身是伤、气息微弱的小不点时,它歪了歪脑袋,凑到花曼舞脚边,用意识沟通,发出一连串好奇的“嗷呜”声:【主人,主人!你怎么又捡了个小崽回来呀?】
小白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柳随风,然后冲着花曼舞“嗷呜嗷呜”地叫了一通。
被小白这么一说,花曼舞摸了摸鼻子,突然感觉自己这行为,确实有点像……专门捡孩子的人贩子?啊呸!是充满爱心的福利院院长才对!
将柳随风安顿下来后,花曼舞发现,李沉舟自然而然地接手了管理这个新来孩子的责任——包括检查伤势、上药、安排住处,以及……用他那套略显严苛的标准来“教导”柳随风。花曼舞乐得清闲,很少插手。
她看着李沉舟指挥着柳随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事,偶尔会出言指点他一些基础的吐纳法门和步法,那副俨然一副“小师父”的模样,不由得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这样也好。
就当是给李沉舟提前培养一个日后在江湖上能相互扶持、背靠背作战的伙伴或者……忠心的属下了。
这“枭雄”之路,总得有几个能用的自己人不是?
花曼舞看着院子里,在李沉舟略显冰冷的指令下,咬牙坚持练习站桩的柳随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