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入深秋,赵府庭院内的桂花开了又谢,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花曼舞坐在花厅里,对面是赵师容的祖父,一位虽已致仕却依旧目光如炬的老人。
老人的脸上带着历经沧桑后的睿智与一丝难以化解的忧虑。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曼舞姑娘,老朽今日,是有一事相求。”
花曼舞放下茶盏,神色也认真起来:“赵老请讲。”
“当今圣上龙体欠安,缠绵病榻已久,恐怕……时日无多了。”老人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云,“如今几位皇子明争暗斗,朝堂之上暗潮汹涌。我赵家虽不敢说权倾朝野,但在皇城也算根基颇深。容容即将年满十五,行及笄之礼后,便到了议亲的年纪。”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到那时,她便会成为各方势力拉拢我赵家的一枚棋子,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嫁入皇室,成为某位皇子府中的一位妃嫔,从此陷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后院,一生勾心斗角,再无自由可言。”
花曼舞静静地听着,她能理解老人的担忧。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确实不适合赵师容那样明艳鲜活、本该在阳光下肆意绽放的姑娘。
“老朽在官场沉浮数十载,自认这双眼睛还算清明。”赵老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花曼舞,“我不愿容容踏入那摊浑水,更不愿她此生才华与心性被后宅方寸之地所困。
这世道于女子不公,但她既有凌云之志,有习武之资,便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曾问过容容,是愿意面对皇族的倾轧,还是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花曼舞身上,带着全然的信任与托付:“曼舞姑娘,这两年来,老朽观你行事,虽看似跳脱不羁,实则重诺守信,武功高强,心地纯善。
容容跟着你,我放心。今日,老朽便豁出这张老脸,恳请姑娘,带我这孙女离开这是非之地,给她一条……能让她翱翔九天的路。”
花曼舞看着老人眼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恳切与期望,又想起赵师容那双充满灵气与渴望的眼睛,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她站起身,对着老人郑重一礼:“赵老放心,既然您信得过我,师容我也甚是喜爱。我定会护她周全,带她见识这江湖之大,绝不辜负您的托付。”
老人闻言,眼中顿时泛起欣慰的水光,连连点头:“好,好!有姑娘这句话,老朽便是即刻闭眼,也安心了!”
……
数月后,赵师容的及笄礼在一种低调却又不失庄重的氛围中完成。
礼成次日,花曼舞便带着收拾好行装的赵师容,以及死活不想下地走,非要赖在她肩头的小白,悄然离开了这座繁华却暗藏危机的皇城。
一路南下,走走停停,既是赶路,也是游历。花曼舞有意让赵师容多见识些风土人情,江湖规矩。
约莫半月后,两人一虎终于抵达了权力帮的总坛所在地。
如今的权力帮,经过李沉舟一年多的铁腕整顿与锐意发展,早已非昔日那个内部倾轧、暮气沉沉的帮派。
总坛气势恢宏,守卫森严,弟子们精神饱满,步履生风,处处透着一股蒸蒸日上、锐意进取的气象。
花曼舞刚报上名号,门口守卫显然早已得到吩咐,态度极为恭敬。
不多时,一个身影便如疾风般从内里掠出,正是得到通报的柳随风。
许久不见,柳随风也长高了不少,面容褪去了不少稚气,显得沉稳干练。
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几乎是冲到花曼舞面前,却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脚步。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整了整原本就十分齐整的衣襟,收敛了脸上过于外露的情绪,后退半步,对着花曼舞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洪亮:
“夫人!帮主已恭候多时了!”
花曼舞看着眼前这个努力扮作大人模样、一脸严肃的柳随风,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她心里疯狂吐槽:这小子……跟谁学的这一套?明明还是个半大少年,偏要装得老气横秋,真是有种看小屁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
她强忍住扶额的冲动,为了打破这有点滑稽的场面,顺手把趴在自己肩膀上、正歪着脑袋打量柳随风的小白揪了下来,一把塞进柳随风怀里。
“嗷呜?!”小白不满地叫嚷起来,四爪乱蹬。
花曼舞无视了小白的抗议,直接问道:“他在哪儿?”
柳随风手忙脚乱地抱住小白,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指了指后方:“帮主正在后院,说是为夫人准备了惊喜,吩咐下来,请夫人独自前去。”
惊喜?花曼舞眨了眨眼,心里泛起一丝好奇和甜意。
没看出来,李沉舟这家伙……还怪懂得搞浪漫的嘛!
她点了点头,准备过去,又想起身边的赵师容,便对柳随风吩咐道:“这位……从名义上讲算你师姐,赵师容,但是咱们不拜师,你们就自行称呼就好。你先带她去安顿下来,住处应该都安排好了吧?”她之前已在信中与李沉舟提过此事。
柳随风在小木屋时就听说过她,另一位被姐姐传授武功的姑娘,对着赵师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对花曼舞应道:“夫人放心,帮主早已安排妥当。”
“行,那交给你了。”花曼舞拍了拍柳随风的肩膀,又对赵师容安抚地笑了笑,这才转身,朝着柳随风所指的方向走去。
越往后院深处走,环境越发清幽,空气中甚至能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外面的、湿润沁人的水汽。
穿过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竹林掩映之后,竟巧妙地开辟出了两方精致的池水。
一方池水氤氲着白色的热气,如同温泉般汩汩涌动;
另一方池水则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着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两处池水旁点缀着光滑的卵石和几株精心修剪的花木,显得静谧而雅致。
而池边,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负手而立,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不是李沉舟又是谁?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瞬间便锁定了她,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花曼舞看着他,心里下意识地算了算:李沉舟应该已经满十八岁了吧?
按照现代标准,也算是成年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咳咳!打住!花曼舞,你得冷静!感情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她赶紧压下心头那些蠢蠢欲动、不合时宜的想法。
李沉舟已迈步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手臂环在她腰间,指向那两处池水,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喜欢吗?我知道姐姐素爱沐浴,特意命人耗费心力修建的。
这边引的是地热,算是温泉,冬日浸泡可驱寒活血;另一边引入的是山间冷泉,夏日浸泡最是消暑解乏。
虽非天然形成,但药王谷的长老研究了许久,在里面添加了滋养身体的药材,长期浸泡,于身体亦有裨益。”
他的用心,让花曼舞心中暖流涌动。
她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坚实与温暖,轻轻点了点头:“很喜欢,辛苦你了。”
李沉舟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明显的暗示,嗓音喑哑了几分:“姐姐……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若是平时,花曼舞或许就半推半就地应了。但此刻,她想起刚刚安置下的赵师容,实在放心不下。
她有些煞风景地伸出手,轻轻捏住了李沉舟近在咫尺的嘴唇,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主意非常好!姐姐心领了!”她笑嘻嘻地说,“但是现在不行,我得先去瞧瞧容容那丫头安顿得怎么样了。
人家祖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把她托付给我的,初来乍到,我总得去关心一下。”
果然,李沉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眸色暗沉,明显写满了不悦与欲求不满。
花曼舞见他这副模样,狡黠地笑了。
她松开捏着他嘴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在他紧抿的唇上飞快地印下一个安抚性的亲吻。
“乖啦,”她的语气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大孩子,“这池子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容容还是个小姑娘,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我总得负起责任,对吧?”
在李沉舟面前,她似乎总能轻易看到他褪去帮主威严、流露出难得的孩子气一面。
他依旧抿着唇,虽然脸色稍霁,却还是闷声道:“那晚上……你要陪我。”
花曼舞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期待,心头一软,再次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亲,柔声答应:“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这位“大孩子”,花曼舞这才从他怀里脱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和衣裙,向着赵师容安置的院落走去。
走出竹林,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里暗自嘀咕:这“孩子”一多,想要端平水,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