秭晖城外,一条邻水的偏僻小路上,气氛肃杀。
水声潺潺,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紧张感。
四个穿着劲装、明显带着江湖气的年轻人相互搀扶着站立,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衣衫被利刃划破,渗出些许血迹。
他们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惊悸,目光死死锁定在对面那个唯一站立着的身影上。
那人头戴宽檐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
他手中握着一根看似普通的鱼竿,但鱼线却在夕阳下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光泽,竿尖更是沾着点点猩红。
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强悍的气息,仿佛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这四人,正是肖明明(如今的萧秋水)与他的三位结义兄弟——左丘超然、邓玉函、唐柔。
而对面那位,则是他们此行目标,金银钱庄的庄主,在江湖上有着“铁腕神魔”之称的傅天义。
一场恶斗刚刚结束,或者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压制刚刚告一段落。
傅天义的武功远在他们任何一人之上,即便四人联手,也仅仅只是勉强支撑,落败甚至殒命,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萧秋水心中叫苦不迭,他空有原主的武功记忆,实战起来却手脚发软,若不是靠着一点急智和兄弟们拼死掩护,恐怕早已成了傅天义鱼竿下的亡魂。
‘完了完了,难道我刚穿越过来,就要交代在这里?卿卿……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傅天义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掂了掂手中的鱼竿,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此时一道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道银光,快如闪电,自路旁的树林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傅天义的后心!
那银光细看之下,竟是一支造型别致、宛如女子发簪的峨眉刺!
几乎是同一时刻,原本因恐惧而动作僵硬的萧秋水,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决绝!
求生的本能和对花轻歌的思念,压倒了所有的怯懦。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要回去见卿卿!
他猛地运转起体内并不算深厚的内力,灌注于手中长剑,“铿”的一声脆响,竟硬生生将精钢长剑在剑鞘之内震断成数截!
紧接着,他手腕一抖,将那些断裂的剑刃碎片如同暗器般,猛地朝傅天义的面门挥洒而去!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
傅天义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四个“瓮中之鳖”身上,根本没料到身后会有如此凌厉的偷袭,更没料到那个看起来最是惊慌失措的萧家三少爷,会突然使出如此诡异刁钻的一招!
他下意识地挥动鱼竿格挡迎面而来的碎剑片,身形不免一滞。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空隙,那支来自背后的峨眉刺,已然精准无比地、“噗嗤”一声,从他后心透入,前胸穿出!
而几乎不分先后,萧秋水握着那已空的剑鞘,凭借着前冲的势头,也将剑鞘狠狠地捅入了傅天义的胸膛!
一刺,一鞘,前后夹击,瞬间贯穿!
傅天义的动作彻底僵住,斗笠下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一股股鲜血从口中涌出。
他低头看了看从胸前透出的、滴着血的峨眉刺尖,又看了看没入自己胸膛的剑鞘,身体晃了晃,最终“砰”地一声,重重栽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左丘超然、邓玉函、唐柔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又看了看那支造型奇特的凶器,最后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萧秋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茫然。
老大……什么时候安排了如此厉害的后手?这暗器手法,这配合时机……也太神了吧?!
然而,作为“功臣”之一的萧秋水,此刻的状态却极不对劲。
他脸色煞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哆嗦着。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他的瞳孔收缩,眼眶微微泛红,死死地盯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傅天义,盯着那不断从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盯着那支贯穿了人体的、属于自己的剑鞘。
杀……杀人了?
我……我杀人了?!
一个来自和平安宁的现代华夏,连杀鸡都没看过的普通写手,此刻亲手将利器送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终结了一条生命。
巨大的冲击和道德上的负罪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冰冷的麻木。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崩溃的情绪吞噬时,一道熟悉的、带着焦急与心疼的女声,如同天籁般在他耳边响起:
“明明!”
紧接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惊鸿般从林间掠出,轻盈地落在他身前。
来人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和那三个呆若木鸡的少侠,直接伸出手,温暖柔软的掌心覆在了他那只还紧紧握着剑鞘、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背上,轻轻捏了捏。
然后,她用一种他无比熟悉、此刻却带着极致温柔的语调,柔声细语地安抚道:“别怕,明明。看着我,没事了,都结束了。
你不过是反击,是自卫。你杀了一个作恶多端、残害无辜的坏人,你救了你的兄弟,也救了未来可能被他害死的很多人。
你做得没错,你是个英雄。”
这声音,这触碰,如同阳光穿透了厚重的阴霾。
萧秋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僵硬地、一点点地回过头来。
当那张刻骨铭心的、带着担忧与安抚的明媚脸庞映入眼帘时,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才发出一个带着哭腔的、难以置信的音节:
“卿……卿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刺激过度出现了幻觉。
“嗯,是我。”花轻歌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心中稍安。
她用力将他那只冰冷的手从染血的剑鞘上掰开,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拥入自己怀中,让他的头深深埋进自己的颈窝。
她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抚摩着他的后脑勺,像安抚受惊的孩子般,重复道,“是我,我来找你了。别怕,我在这里。”
感受到怀中真实无比的温暖和那独属于她的清雅香气,萧秋水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
他猛地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地回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没人知道,他穿越到这刀光剑影的陌生世界,顶着别人的身份,面对系统的威胁、死亡的阴影、对未来的迷茫,尤其是对她无尽的思念时,内心有多么的无助和恐惧。
此刻,她的出现,就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卿卿……”他把脸埋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嗯,我在。”花轻歌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心疼不已,放柔了声音应答。
“卿卿……”
“我在。”
“卿卿……”
“我在呢。”
他一声声地叫着,仿佛要确认她的存在不是梦境。
而她,就耐心地、一次次地回应着他,给予他最坚实的依靠。
站在他们身后,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杀的三位少侠,此刻早已从震惊中回过神,互相交换着眼神,开始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老大什么时候……金屋藏娇了?这么一位天仙似的姑娘!”
“藏得可真够深的!连我们都瞒得死死的!太不够兄弟了!”
“看这情形……萧伯父和萧伯母怕是也不知道吧?老大这……该不会是想学话本里那些负心汉,不想给人家名分,始乱终弃?”
“胡说!老大才不是那种人!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能始乱终弃的吗?分明是情根深种!”
“就是,你看嫂子多紧张老大。”
他们的“悄悄话”声音虽小,但花轻歌武功不弱,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有些好笑。
而同样听到这些议论的萧秋水,身体猛地一僵,从花轻歌颈窝里抬起头,脸颊泛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他凑到花轻歌耳边,带着点委屈和急切小声解释:
“卿卿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会污蔑我!”
花轻歌看着他急赤白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我知道了。快起来吧,再这么抱着,可真要被你的兄弟们看足笑话了。”
萧秋水这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怀抱,但在完全分开前,他还是飞快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卿卿,我现在叫萧秋水,是浣花剑派的三少爷。”他得赶紧把基本情况告诉她,免得穿帮。
花轻歌闻言,挑了挑秀眉。萧秋水……这个名字,她确实有印象。在穿越之前,明明伏案构思《神州奇侠》同人作品时,那写满人物关系和情节梗概的文档,她曾随意瞥过几眼。
只是当时并未细看,除了知道主角叫萧秋水以及这是温氏武侠世界外,更多的细节就一无所知了。
她这边心中猜想着,萧秋水已经调整好情绪,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镇定。
他紧紧握住花轻歌的手,十指相扣,然后转过身,面向那三位表情各异、写满了八卦的兄弟。
“那个……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这位是花轻歌,我的……我的……”他卡了一下壳,在现代可以说女朋友,在这里该怎么说?未婚妻?心上人?
还是花轻歌落落大方地接过了话头,对着三人微微一笑,算是见礼:“你们好,我是花轻歌。”她顿了顿,补充道,“叫我轻歌就好。”她和妹妹花曼舞一样,实在对“花姑娘”这个称呼喜欢不起来。
左丘超然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默契地一起抱拳,异口同声地喊道:“嫂子好!”
花轻歌:“……”得,白说了,算了,不叫‘花姑娘’就行
萧秋水看着花轻歌有些无奈的表情,心里倒是甜滋滋的。
他轻咳一声,摆出老大的架势,试图转移话题,处理正事:“行了,都认识了就好。别贫嘴了,赶紧收拾一下,找条船来。”
他指了指地上傅天义的尸体,眉头微蹙,“把他处理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他心中暗忖,按照“原著”,杀了傅天义,麻烦才刚开始。
权力帮的报复如同悬顶之剑,而现在,他最在乎的人已经来到了身边,他必须更加小心,绝不能让她陷入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