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顶棚破损的铁皮边缘，漏下几缕苍白的天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切割出模糊的光斑。空气里混杂着烟草、廉价古龙水、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不是真正的铁锈，是血干涸后的气味，即便已经仔细清理过，也仿佛渗入了水泥地的缝隙，无法根除。

Violette坐在一张原本属于Evan的高背椅上，过于宽大的椅背衬得他越发纤细。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领口系着暗红色的丝绒领结，蓝色的长卷发一丝不苟地披在肩头，发箍红得刺眼。他苍白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枚金色的怀表，表盖开合，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咔哒”声。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天生的红瞳像两汪凝固的血，扫视着面前站着的几个人。

Leicester站在他椅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她穿着利落的西装套裙，粉棕发挽成紧紧的髻，双手交叠在身前，目光低垂，仿佛只是在待命。但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着，像雷达一样捕捉着整个空间里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波动——尤其是来自Zane的。

Zane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几乎是靠在堆放的木箱上。他比在场大多数人都要高，灰白色的短发桀骜不驯，墨色的眼睛里压抑着烦躁和不耐。他穿着一件沾了些许污渍的皮夹克，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只脚的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一个小石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硝烟和暴力的余韵。

一个负责码头区域的小头目正在结结巴巴地向Violette汇报，关于一批货的“微小”损失。他的额头渗出汗珠，眼神躲闪，不时偷偷瞟向Zane的方向，带着明显的恐惧。

“所以，”Violette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却让那小头目猛地一颤，“是因为‘意外’的海关抽查，导致我们损失了百分之十五？”

“是…是的，Violette先生！非常抱歉！我们……”

“咔哒。”Violette合上了怀表，打断了对方的辩解。他微微抬起眼，红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温度。“我记得，Evan老师说过，借口是失败者的止痛药。”

小头目的脸瞬间惨白。

Zane在这时嗤笑一声，从木箱边直起身。他走到那小头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瑟瑟发抖的老鼠。“废物。”他吐出两个字，然后猛地抬脚，狠狠踹在对方的膝窝。

骨骼错位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小头目瘫倒在地，抱着扭曲的腿哀嚎。

Violette的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眼前的暴力，而是因为Zane的擅作主张。他不需要这种公开的、粗糙的威慑，这显得很…没品味。

“Zane。”Violette的声音依旧平稳。

Zane回头，脸上带着一丝未褪的暴戾和某种…求表扬似的期待？“怎么了？这种废物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处理问题，不是制造噪音。”Violette淡淡地说，目光掠过在地上打滚的人，“Leicester。”

Leicester立刻上前一步，她没有看Zane，也没有看地上的人，只是对仓库角落待命的两个手下做了个简洁的手势。那两人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地堵住哀嚎者的嘴，将他迅速拖离了现场，仿佛只是清走了一袋垃圾。整个过程安静、高效，没有多余的声响。

仓库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浓重了一点。

Zane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讨厌Leicester这种无声无息的“完美”，更讨厌Violette对她的倚重。他走到Violette的椅子前，双手撑在扶手上，俯下身，几乎将Violette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Vio，你对这些渣滓太客气了。”Zane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满和挑衅，“就该让他们知道怕，像Evan那样……”

“Evan老师已经不在了。”Violette打断他，抬起眼，与Zane对视。他的红瞳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Zane的眼中是翻涌的嫉妒和未被满足的占有欲，而Violette的眼里只有不容置疑的权威。

Leicester向前挪了半步，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屏障，隔在Zane和Violette之间。她的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距离她藏在大腿外侧的匕首，只有零点几秒。

Zane瞥了Leicester一眼，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你的影子倒是忠心。”

Violette没有回应这句嘲讽，他只是微微后靠，重新打开了怀表，目光落在跳动的指针上，仿佛Zane和刚才那场风波，都不如这时间的流逝重要。“下不为例，Zane。下次，在我发话前，管好你的脚。”

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划清界限。

Zane的拳头握紧了，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Violette低垂的睫毛和苍白的侧脸，最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猛地直起身，转身大步离开了仓库，皮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Violette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合上怀表。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表盖上冰冷的纹路。

Leicester默默地递上一杯水，水温恰到好处。

Violette接过，没有喝，只是用杯子冰了冰自己的指尖。“他越来越难控制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需要我处理吗？”Leicester的声音很轻，内容却足够致命。

Violette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他还有用。而且……”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而且什么？是因为孤儿院里那一点点偷来的面包的情分？还是因为，Zane是唯一一个，与他和Evan那段过去有着深刻联结的人？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片由鲜血和谎言构筑的王国里，Leicester是他精准的影刃，而Zane，是他无法完全驯服，却又暂时离不开的恶犬。

他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吧，Leicester。还有账目要看。”

Leicester微微颔首，无声地跟上。阳光从破洞照进，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而另一个暴躁的影子，已经融入了门外的黑暗。在这个由Evan开启的故事里，他们三人，正以这种危险而扭曲的方式，维系着脆弱的平衡，走向已知的、血腥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