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怎么会降临还在我的身上，降临在我这种人的身上，西伯利亚这片空寂寒冷的平原上?

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是不会被春天偏爱的的，马蒂亚斯时常这么想。

他就像衰败的花呆在树荫的笼盖下，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不被看好却开出柔弱病态的花。但那是总是苍白的，活在阴影下的花，怎么能长久的活下去?

也许明天或后天，你就能看到这朵小花动物不经意折段的根茎，花瓣零碎撒落一地的样子，你还会看到它被碾压成标本印在大树下，最终连生命的逝去，都未能逃离大树的阴影。但没有人会关注，毕竟即使他们纵使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他们只在乎大树提供的阴凉，却不在乎小花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无聊的世界。

理查德总是这么认为。

今天是他来到新学校的第一天，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角落里瘦小的身影，在那自顾自的，时不时还抬头，望向窗外，直到他快结束自我介绍时，才抬头的栗子脑袋。

突然这么一看，他真的好像标本啊。

除了好动。

理查德顿住发自内心的感叹。

明明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的，稍微抬头，露出的小半张标志的五官足以让人看到失神，可当抬起头，左脸上的疤痕像花枝的刺向四周环绕展现在众人眼中时，却更加引人注目。但左脸上的疤痕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吓人，倒显得主人很温和，就是看不出一点攻击性。

理查德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是这样、一朵温和无害的小花。

所以他动了私心，跟老班提出了做马蒂亚斯的同桌。

随后他看到了那颗栗子脑袋将幽怨的眼神放到了他的身上。

……

马蒂亚斯明显愣住了，他不明白明明刚还在望向窗外放空，下一秒讲台上的那位新生就要选自己为同桌?为什么要选我?明明还有其他空位。马蒂人还在恍惚中，却又只能迫接受老班的要求，并买一赠一顺口答应下了照顾新同学的任务。还在一大堆人的目光下，看着理查德缓缓坐到自己的旁边，这简直就是原地处刑……

他的头快低到起不来了，就这样靠在桌子上。

理查德觉得有点好笑，伸手过去敲了敲桌子

“所以同桌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马蒂亚斯、切尔宁”

对面刚想开口又闭上，欲言又止，但最后还不情不愿的在口中蹦出这么几个字。

“为了方便，我可以叫你马蒂亚斯吗？”

对面明显愣了，是不愿意吗？

“你也可以叫我理查德”

“嗯……理查德?”

在连续上了一上午的数学物理生物化学后，同学们都思维混乱，大脑像死机了一样，瘫倒在了座位上，毕竟这课表简直不是人排的?谁家好人一上午的课全是理科，要搞什么新型头脑大风暴?关键是下午还没有副课……?哇，上辈子是触犯了天条吗？被关在这么一个雷峰塔里。同学们欲哭无泪。

不过也有好消息，他们从早自习辛辛苦苦熬了四个小时多，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尽管学校食堂做的饭也不是有多好吃，但至少可以去学校小商店买点零食，甚至还有四十分钟午休时间。这还是这学期刚实行的作息。

看来学校是有点良心，但不多……

马蒂在上午去最后一节化学课后，还没走到前门就被老师叫去放道具了。毕竟化学课代表老早就跑去吃饭了，但作为老师们心目中的好学生，只能接起放道具的重任。

马蒂假笑着接过了手中的盒子，但转眼就飞速的逃离了老师的面前，逃离的时候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尽管手拿上的东西不沉，可从二楼搬到四楼再下楼，估计赶到食堂抢不抢的到饭都成问题，本来教学楼就离得远，马蒂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马蒂亚斯，你需要帮助吗？”

在发愣之间，一阵好像哪听过但不熟的声音从背后响过，吓得马蒂亚斯手一松，装实验道具的盒子差点掉在楼梯间，还好那人接住了。

“你还没有去吃饭吗，理查德?”

不要突然从别人的后面冒出来啊？！？

马蒂亚斯欲哭无泪，但还是接过了理查德手里的盒子。

“他们走的很快，我不熟，只能来找你”

看着对面上挑的眉毛，和哀求的眼神，嘴角抿着的笑容，要不是清清楚楚知道他有多受欢迎，马蒂亚斯估计也信了。

“嗯，那现在这等我……”

“不，我和你一起去，顺便熟悉一下校园”

“也好，不是吗？”

马蒂亚斯见劝说无果，也只好让理查德拿起箱子的另一端，至少也是轻松了些。

摆放好实验器材后，他们一同出了办公室，两人不慌不忙的走着毕竟都心知肚明，抢不到饭了……

那既然都这样还去那么急干嘛？还不如路上慢慢走?

两人达成了共识，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着。

话里的内容大概是你喜欢干什么？想去做什么？今天天气很好?这一类有得没得。但通常都是理查德问，马蒂亚斯在那回，尽管有时马蒂也会已读不回。

不过在理查德问了十多个问题后，马蒂亚斯有点疑惑，不是一般的疑惑，对面这个人是要来全方位调查自己吗？为什么连喜欢吃什么都要问?是来抓住自己的把柄并加以戏弄吗？不过马蒂还是礼貌的从十多个问题中，慎重的选了些中规中矩的问题回答他。

例如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QAQ?”

“我喜欢不吵的人”

理查德听完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的笑容僵在了原位，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终于在两人散步般的步调下，十分钟后，他们走到了学校食堂旁的商店内，马蒂带着他进去，来到了摆着方便面的货架上。

“你要哪个？理查德”

“今天来得太晚了，食堂抢不到饭，将就一下吧”

马蒂无奈的挠了挠头，明明能找别人的，为什么要来找我呢，理查德，你怎么这么小可爱……算自己倒霉吧，合着帮帮他也可以?

“实在不行，旁边有面包”

所以，你没抢到饭就吃这个?……怪不得看起来很瘦的样子，下次应该提前去食堂帮你选好菜的，马蒂，不过这也真是你平日的作风。

“嗯，都可以”

马蒂亚斯看着对面一脸怜惜的样子，陷入了沉思，但还是默默拿起两桶泡面去结账。

直到马蒂亚斯泡好面给他后，理查德仍旧有些心不在焉，用筷子在面里搅了大半天，才后知后觉发现面的下面有两个糖心蛋，还有半根火腿，于是他便把这些夹上来，摆成了一副笑脸的模样。

（哪有人吃饭会像是散步，明明在约会不是）

自从那天后，总是能在每到上午或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看到理查德催着他的同桌放下手中的书，出去吃饭的身影。对此大家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有时马蒂亚斯还会见到自己前座打趣抢在理查德前面，催他去吃饭。

“快去吧，要我监督你吗？好学生”

马蒂亚斯刚想和上次一样装作没听到，回头整理书，转头却看到理查德看着前座满脸幽怨的神情。

“怎么了，理查德？”

这……又在建立关爱同桌的好人设?

马蒂亚斯看到理查德又笑了，狡猾的笑，不过看上去确实很温柔，不过马蒂亚斯知道是他转过头后才笑的。

是会隐藏笑容的猫。

“不了，马蒂和我有约了”

是只坏猫。

马蒂亚斯被理查德推着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脑袋都是空的。

他和理查德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随后他看到那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和那丝隐晦的笑意。

……

这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演戏演这么真?

马蒂亚斯大脑死机了一会，看到前座灰溜溜的跑了，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眼神，他从未见过理查德露过，通常都是面对大众虚假的绅士脸，虚伪的做派。

他和理查德是什么关系？

能达到让他放弃伪装自己绅士脸、的这种地步。

也许根据老师下达的任务可知，他是帮助理查德早日适应学校生活的同学，是莫名其妙被选中的同桌……

可那不就意味着那天理查德应该问有关于学校的事，又或是学习上的。而不是问他喜欢吃什么干什么。

更不应该问他喜欢什么人?

也就不必在他被针对的时候出以援手。

毕竟从开学第一天，见到理查德，马蒂亚斯就知道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和他们一样都不是什么善茬。

他只是暂时性的对自己好，也许那天就变了呢

……

可他又无法否认自己内心的想法，无法狠心将接出的柳闷死在土里。

当他看到那张脸，笑着帮他拿起手中的道具时，明明没有什么，内心却有些触动?他开始无法笑着说出不在乎理查德这类话，开始无法自然的和他接触对话。

柳条在生长。

明明他见过我的懦弱，我也见过他的虚伪。

我们都是怪物。

我们应该坦诚相待了才对?

事情的走向出乎了马蒂亚斯的预料

……

森林里，树荫下的花，终于引来了一只花蝴蝶。

这只蝴蝶轻盈小巧，有着超乎其余蝴蝶的艳丽。

小花强忍虚弱笑着问蝴蝶你为什么要来呀?我明明快死了。

蝴蝶却只是愣了愣没说话，自顾自的忙了起来。

它通常很忙碌，但对小花很好，会在小花无聊时讲故事，讲深林的故事，甚至在冒着小雨的情况下，出来找小花玩。

就这样幸福的生活过了很久。

小花真的要死了。

它看着蝴蝶天天来找自己和自己将近的死期。

突然觉得自己终于成为了生命，有活力的生命，即使，是在死前。

毕竟小花最清楚不过了，清楚自己还能活几天，也清楚这种想要留下来的感受。

它开始改变，白天黑夜快速的蔓延，向太阳挪动了，只想要留下，活下去，离开树荫。

侥幸的向太阳偷窃着生命力……

可枯败的花不可能再有向阳的生机和初生的活力，纵使是在希望的加持下，小花也死在了快离开树荫的那天。

所以理查德帮助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看起来很需要保护吗？

他怎么会脆弱?

总之，这一切都不属于同桌亦或是同学的范围就是了。

或许他们关系不止于这一步，却只能到这一步

也许人的语言可以撒谎，可面部动作做不出这种事。

为什么呢？

理查德，人的下意识永远是热烈开放的。

你的眼睛会说话。

“愣着干什么？马蒂亚斯”

理查德有点好笑的看着愣在原地的马蒂亚斯，自己只不过是拦了一下他的肩而已并顺带开开玩笑，尽管挺恶趣味的。

“再晚点，菜可能都抢不到了”

马蒂亚斯没说话，只是跟了上去，静静的听他讲话。

“到时候我帮你去拿菜吧，你去外面找位置，学校食堂人太多了”

“万一，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理查德眼睛轻挑，依旧是那上扬的嘴角，却看出些打趣，甚至在马蒂思考该如何回时，凑了过去，明知不可，却依旧越界。

毕竟两人心知肚明。

“你会找到我的。”

……

理查德肩边的碎发蹭到了自己脖子边，让马蒂有些难受，缩了缩身子，尽量不要在他的阴影下，他很讨厌这样，可又不能这么明显。

马蒂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两人都知道不能以这种僵硬的姿势继续相持下去。

于是，马蒂亚斯只能这么说。

“你会找到我的”

马蒂亚斯只觉得，溺亡在了阴影下，坚固的头骨都被其融化，像一滩水般被无力感涌现，身体软塌塌的，使不上劲。他看着理查德葱白的手一点一点伸出来，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以孩童纯真的模样，微笑着看着他，像看一件珍藏的玩具。

“那马蒂要呆在原地等我，好不好”

他温柔的说

……好啊，

那你只能找我。

马蒂亚斯不知道是怎么违抗了理智，点点头，甘愿与理查德做一个童话般的梦，尽管是短暂的，充满欲望的。他伸出了手，两人手指缠绕交织，但还是盖了章。

那就以这种方式回应他的温柔吧，马蒂亚斯想。

尽管对面一直不配合。

但这真的是温柔的发誓。不过，一但违约，他真的不能保证之后会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他不温柔，从不温柔。

毕竟疯子就是要互相揭痂后仍血淋淋的笑着，灿烂的活着。

那是他人眼里的勋章，却是我们眼里的不值一提。

所以最后还是去晚了

“没饭了，理查德”

马蒂亚斯脸色很平静，像预想结果了很久，但正真来临时还是很不甘，他虽然也没说什么，但还是能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在理查德的视角里像是耷拉脑袋，一直不肯与他对视，就只是往前走，很快的走。

“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学校商店将就一下不是吗”

“实在不行，面包也可以?”

理查德笑了笑，套用了公式般一口气说了出来，尽管这个公式是马蒂亚斯的原创，但他不在意，他越过人群，贴过去这么说。

“走呗，同桌”

马蒂亚斯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人这么无赖了，但一看到那张脸……倒是有迷惑人意识的奇妙技能。用在正道上不好吗？

但最后，马蒂亚斯也确确实实跟他走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单纯是那人在笑。

无法拒绝的笑。

最近理查德发现马蒂亚斯放纵了很多。

原本还不乐意让他跟着自己去放实验教材的，现在也不说，不会他真把自己当做人力工具了吧？

……

不过，在外人看来他俩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走在了一起，上课在一起，出操在一起，吃饭在一起，放学还在一起。

所以后来大家只要找理查德，就会先看看马蒂亚斯在哪。

而那些针对马蒂的人，后来基本上都转学了，要么就是见到马蒂亚斯就躲躲闪闪的。

“我有这么恐怖吗？理查德。”

马蒂亚斯怯生生的扯了扯他的袖子。

“不，你很好，特别好”

“他们单纯是见到你害羞罢了”

“如果不喜欢这种注视的话，下次我让他们走远点，好不好？”

马蒂点点头，毕竟他的春天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