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有一座位于三路口中心的酒楼,掌柜取了个“酒肉香”的名儿,正是酒肉穿肠过,回香气宜人,远近闻名的酒菜让此处常常人满为患。
今夜的人满却并非为了这酒肉香。
“颈部撕裂,四肢萎缩,指端发紫,腹部胀气,口腔有腐烂迹象。”
“此种有致死外伤,又似中毒,又似溺毙的死法,确是江寇族的作风。”
一具触目惊心的尸体躺在酒楼一层的中心,死相极差,一群官兵围在酒楼周围,拦住想看热闹的百姓。
“诶呦呦,瞧那血流的……”
“……是那妖打劫,掌柜的没认出是寇麻子,啐了那畜牲一口星沫子,转头就倒啦!”
“阿弥陀佛,要我说牢里的妖就不当放,如今这出,真真是……”
“掌柜的死了,这酒楼瞧着也办不下去了,这么晦气的死人地,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要。”
“肯定找外地的人啊,谁……哎呀,不要挤呀!”
一位官兵从人群中穿过,拿着令牌便直奔尸体前蹲着的人,那蹲着的人穿着与他人不同,深青色的披风盖住了里面的深褐束衣,腰间的挂牌随着起身的动作落出,大大的“猎妖坊”刻在上面。
“刘大人!!宫里的直批令牌下来了,此案可以让……”
刘耀文立马抬手比嘘,本就凌厉的眉宇皱起,让人望而却步。
那官兵噤声小跑,凑到刘耀文耳边轻轻报告。
“……是藏声殿的那位张大人批的指令,但要过文凭还要两日,所以给了临时令牌,两个时辰前已经派人通知了那位马先生,他今日便会赶来,您揽下长安城内妖族作案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刘耀文这才舒展了眉头,刘家世代武门,到了刘耀文这一代,便已是家世厚丰,本人从小武力高强,束发之年已是同龄人间的凤毛麟角,到了加冠时,便已是猎妖坊的一个大头目了。
“护好此处,尸身待他来了再处理,我去楼上探一探,你等且仔细寻一寻妖洞,不可偷闲。”
“是!”
刘耀文刚准备上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叮嘱自己的心腹。
“别走漏了风声,这里处处是针对他的捉妖师,记着避开城里的付判官,去城门接应他,安顿好后告知我。”
“诺。”
长安城门外,两匹黑马马背上一白一蓝的两个身影掠过,风中杂加着几句对话。
“刘大人是得了提拔,咱们也方便许多,活动的范围可以扩散到宫廷附近了。”
“嗯,近日他倒有些长进了。”
“此行起码三月,就这么骗着阿宋出来真的好吗?”
“……我拿不准,但我留了稚元跟他,应该无碍。”
“阿宋脑袋灵光,又自幼习武,怎轻易拦得住,我看你也是心大,不然就是根本没打算撂下他。”
“一只小妖,尽揣测人意。”
“你总这样讲……不过咱们迟了这么久,刘大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毁约?”
“……早叫你莫贪玩,临期了又贪睡。”
“我!我那是……正事!”
“店家的肉包子是正事?”
“……”
丁程鑫大惊。
他是如何知晓的!?
两人骑到能看到城门的地方便停下,下了马后,将马头调转,马屁一拍,两只马便跑向茫茫草原。
白衣袖束住腕手,腰间有紫潍玉珠,丹凤眼盛满月光,马嘉祺看向从小生长的地方,眉间尽是苦涩。
“马道士,我们是要去那处榕树下等接应么?”
圆溜溜的狐狸眼好奇地张望,小狐狸指向城门边的榕树,水蓝的大袖衫随着夜风舞动。
马嘉祺叹气。
更名改姓后,丁程鑫平日里便唤他“嘉祺”,偶尔兴致来了喊喊别的,倒也无伤大雅,只是总把他这个捉妖师叫做道士,怎样讲都改不掉。
“怎的离了家便改了口?”
丁程鑫笑着摇摇头。
“我只是想着觉得有趣的很。”
“何来此想?”
“没有缘何,只是心中所想。”
马嘉祺无奈,又让这狡猾的狐狸糊弄搪塞过去了。
“嗐……你变回去吧。”
“好。”
话语间,那蓝衣少年便缩变成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适应性地走了几步,一跳跃入马嘉祺的怀中。
马嘉祺用左手圈出了一个窝,狐狸跳上来时感觉有些吃力,瞧着是吃胖了。
他将腰间的紫珠取下,将金线绳拉长,单手给丁程鑫系在颈上。
小狐狸不解地用前爪碰了碰这紫珠。
“追迹防妖的,安心戴着,我还有。”
小狐狸这才舔了舔紫珠,尾巴下垂晃动。
“走吧。”
榕树下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丁程鑫用狐术探视,认出了那人是刘耀文的心腹——陈晃,丁程鑫甩甩狐尾示意马嘉祺可以前进。
“马先生。”
“陈卫士好。”
陈晃向马嘉祺作揖,转身挥手示意马嘉祺跟上他,然后蹬脚一跳,从便道跳入城中。
马嘉祺将左手一抬,手中的狐狸转眼便跳到了肩上。
“抓好了,落下去便成流浪狐了。”
变回原形说不出人话,丁程鑫只得用爪子扒拉他的头发,以示不服。
马嘉祺轻笑一声,随即也跳入了那个便道。
“兄长是打算搬回长安城!?”
青绿色的衣摆穿梭在花丛中,纯白的靴子被丢在一旁,白里透红的脚丫沾着泥巴,在草丛上踩着。
“宋少爷,此时天已黑了,您再不回房睡觉,明日该起不来了。”
宋亚轩脸上还带着些胭脂,清纯的长相压住了胭脂的妩媚,俏瘦的身姿在花丛中舞动,一个侍从拿着他刚脱下来下来的戏服追着他。
“不成不成,兄长都不在家了,你还念我,你还不快些拦住外面搬兄长行李的人!”
那侍从面露难色。
“这……宋少爷,家主说了,他只是去长安城暂住一个月,况且他是任务在身,咱们也没资格拦啊……”
“不行!兄长一个人去长安,那地方到处都是针对兄长的捉妖师,我若是不在,他们欺负兄长怎么办!?”
侍从一个不注意,宋亚轩便踏着步子走回了房间,拿起布包就开始收拾行李。
“诶诶诶!!小宋少爷!!您您您这……诶!少爷!!”
自幼唱戏,舞戏,再加上兄长马嘉祺本就是资深捉妖师,宋亚轩的武功也算高超,平常看起来乖巧清秀很好欺负,实则动起手来和他马嘉祺一样快准狠。
一个翻身便从窗户中跳出,三下五除二便撂倒了许多侍卫,大门还没出,便被一道身影拦住。
“陶稚元,你别拦着我啦……”
发出的招数都被对方尽数捕捉,无奈之下只得说些软话。
“拜托拜托了,他连狐狸哥哥都带走了,肯定不止走一个月,我们就偷偷去一次长安,路费我出,你别告诉兄长好不好~”
宋亚轩把脸放在陶稚元的胸前蹭,知道武功不如对方,只能耍些小花招了。
“宋少爷,您还是乖乖在家吧,家主……”
陶稚元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立马反应过来低头一看,胸前已经被插了几根银针,还有宋亚轩一脸坏笑的表情。
“小桃子,抱歉啦,解药在床头,待那些侍卫醒了便可以动啦,我先行一步啦!”
陶稚元说不出话,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宋亚轩溜出门。
……家主果然料事如神。
刘耀文在给马嘉祺的信中坦言了他告知宋亚轩他自己升迁的事,还向宋亚轩透露了马嘉祺会来长安和他办案,并煞有其事地嘱咐马嘉祺看住宋亚轩。
马嘉祺哪会看不出刘耀文的心思?可事情既已被宋亚轩知晓,马嘉祺只得另想办法,派陶稚元拦着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就是要让宋亚轩躲着他,但人又可以时时在眼皮子底下,刘耀文又必定不会放任不管,这下不仅省了闹腾,还省了心。
在丁程鑫猜出前,此事除了马嘉祺和陶稚元,无人知晓。
宋亚轩正在暗暗自喜。
其实自己早就收到了刘耀文写给他的信,知道刘耀文要到长安城时,早早猜到了兄长会出此下策,于是在长安城找地,开小戏坊。
只是没想到兄长会直接选择搬回长安,还一并将丁程鑫也带走了。
刚好有栋酒楼出了人命,地主急着转让,宋亚轩倒也不怕,直接托人押走了那块地。
江南百废待兴,能让兄长离开此处回到那梦魇之地的,定然并非好事。
既然这样,就莫怪我缠着你们。
宋亚轩骑上自己的白马,奔向茫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