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熠星一直沉默地站在相对靠后的角落。
从医生出来到此刻,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监护室那扇紧闭的门扉分毫。
仿佛试图用自己强大的意念和专注的视线,穿透那层冰冷的玻璃和厚重的门板,捕捉到里面哪怕一丝一毫关于那个小生命的信息。
他的大脑依旧在以超高速运转着。
疯狂分析着医生透露出的每一个字眼。
评估着“呼吸窘迫综合征”这种疾病的严重性与预后。
在脑海中快速检索、比对着他所能接触到的所有相关的医学文献和数据。
但所有的信息,所有的分析,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冰冷、坚硬、令人绝望的事实:情况极其危急,变数极大,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他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外套的口袋,那里空空如也——那个承载着无数秘密与未知的神秘金属挂坠,被他留在了宿舍的抽屉深处。
在如此赤裸裸、残酷无情的生命危机面前,那个关于壹壹身世的巨大谜团,暂时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与探究的意义。
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那个脆弱、渺小、还在顽强搏动的小小生命,能够挺过去。
仅此而已。
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般将他紧紧攫住。
他解开过无数复杂的谜题,推演过无数烧脑的逻辑。
但这是第一次,他面对的是一个可能永远没有答案、他也绝对无法承受其最终结果的生命谜题。
凌晨四点多,医院长长的走廊,依旧弥漫着深入骨髓的寒冷与令人窒息的寂寥。
头顶惨白的灯光,将他们十个年轻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光洁的地砖上。
那些变形的、晃动的影子,如同他们此刻支离破碎、惶惶不安的心绪。
简单的分组排班很快敲定。
第一班留下负责守夜的,是强撑着精神的周峻纬,以及相对最为冷静、情绪控制力最强的郭文韬。
其余八个人,则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带着满身的疲惫、彻骨的寒意,以及一颗沉甸甸悬在半空、仿佛随时可能坠入无底深渊的心脏。
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缓缓挪动着脚步。
回去的路,比来时感觉更加漫长、更加煎熬,仿佛一条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通往绝望的隧道。
出租车再次驶入沉寂如死的校园。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蓝色的、压抑的死寂。
宿舍楼下,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如同垂死者眼中最后的光芒。
推开宿舍那扇熟悉的门。
那股混合着淡淡奶味、消毒水残留以及青春期男生特有汗液的气味,再次扑面而来。
然而这一次,这曾经象征着某种混乱“归属感”的气味,再也无法带来任何一丝关于“家”的错觉。
反而像一把无形的、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他们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提醒着他们,那个曾经短暂存在于此、带来无尽慌乱与奇异温情的小小生命,此刻正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这里,空了。
他们的心,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