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正被一场空前猛烈的虚脱感席卷,仿佛有无形巨手探入他的胸腔,要将他的灵魂连同最后一丝体温一并抽走。
他的眼皮,重若铅铸,每一次眨动都需耗尽全身气力。
视野边缘,大片大片的黑色斑块正悄然蔓延,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带着一种不祥的、摇曳的动态。
他明白,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一旦意识沉沦,在这座零下几十度的钢铁坟墓里,他将再无苏醒的可能。
他用最后一丝清明,驱使着几近麻木的手指,伸入怀中那个被血渍浸透、已经冻得僵硬的医疗包,摸索出一样东西。
那不是任何药剂。
而是一枚小小的,用高强度合金锻造的手术刀片,其锋刃在昏暗中,吞吐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属于死亡的冷光。
他将那枚冰冷的金属片,死死攥入掌心。
然后,指骨收紧,发力。
一股尖锐到极致、撕裂血肉的剧痛,瞬间从掌心炸开,如同一道狂暴的白色电流,无视一切阻碍,悍然冲上他的大脑皮层。
视野中那些摇曳的黑斑,被这股纯粹而野蛮的物理痛楚,暂时驱散了些许。
温热的,带着他自己生命气息的鲜血,顺着指骨缝隙,一滴,一滴,滑落。
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啪嗒”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随即迅速凝结成一朵朵暗红色的、丑陋的冰晶。
他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为自己那盏即将熄灭的生命油灯,又强行续上了一点点,用痛苦置换来的灯油。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要被他们自己心跳声掩盖的异响,从他们来时那条幽暗得如同深渊巨口般的通道深处,悄然传来。
那声音,不像脚步,更像是一片羽毛,拂过了绷紧的蛛网。
严浩翔的身体,瞬间从那种悲恸的静默中炸起,像一头被无声惊醒的猛虎,全身的肌肉纤维都在刹那间贲张到了极致,散发出一种随时准备撕裂一切的危险气息。
贺峻霖也猛地抬头,那双因为剧痛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眸里,迸射出骇人的光。
是她?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下一秒。
一道纤细的,仿佛能与黑暗本身融为一体的影子,从那片粘稠的、吞噬光线的漆黑中,无声无息地,剥离出来。
她走得很稳,步履之间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步的落点,都精准地避开了地面上那些可能发出任何声响的金属碎屑。
她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光源。
但她的存在本身,却像一柄无形的、由绝对冷静铸就的利剑,将这片令人窒息的、充满了绝望与疲惫的死寂,精准地,一分为二。
林念姬,回来了。
她的出现,并非一道命令,更像是一种物理现象的突变。
仿佛一块绝对零度的金属,被悍然投入一锅滚沸的情绪熔浆。
那由狂躁,绝望与濒死坚韧交织而成的脆弱平衡,没有被打破,而是被瞬间冻结,再以一种更冷酷,更纯粹的意志力强行接管,重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