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认为牺牲是通往生存的唯一路径,是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时,最有效、也是最高效的交换。
此刻,这套理论被马嘉祺用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否决了。
但严浩翔的脸上没有浮现出预想中的愤怒。
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自己的信仰被亵渎、理论被推翻后的不满与屈辱。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停止了所有动作,连呼吸的起伏都变得微不可察。
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有些骇人的眼瞳,平静地回望着马力嘉祺。
那双眼睛里没有质问,没有挑衅,只有一种洞悉了事物本质的了然。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同类。
一个虽然在此刻的岔路口选择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但终究会在同一个名为地狱的终点,与自己再次相遇的同类。
在他看来,马嘉祺的否决并非出于软弱或是不解,而是一种同样冷酷的计算,只是计算的变量与他不同而已。
他嘴角旁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动作。
他似乎是想再次露出那个笑容,那个在他阐述献祭理论时,独属于他此刻心境的,混合着冰冷与释然的笑容。
可他最终没能成功。
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全部的感官,他那具在不久前的残酷战斗与强制修复后,重新变得无比敏锐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野兽直觉,都被另一个声音抓住了。
那个声音来自庇护所最阴暗的角落。
它微弱,断续,却又像一个无形的钩子,充满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力,牢牢地锁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那个声音,属于宋亚轩。
宋亚轩“……接口……”
这个词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就在几秒钟前,他还是一个被困在数据风暴牢笼里的囚徒,是马嘉祺用一句冰冷的指令,才将他从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中强行拽回了这个冰冷的现实世界。
现在,他终于开始移动了。
他,站了起来。
整个起身的动作显得无比缓慢,僵硬,每抬高一寸都像是在与无形的重力做着殊死搏斗,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给人的感觉,支撑着他站起来的,并不是他自己那因为长期缺乏运动而早已萎缩的肌肉,与那副在营养不良下显得格外脆弱的骨骼。
而是一种看不见的,来自于另一个维度的,非物质的力量。
那股力量正在他体内奔涌,而他这具凡人的躯壳,显然还无法完美地驾驭它。
他那双眼睛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原本,那里是空洞涣散的,无法聚焦的,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井底之下,是一片永不停歇的,如同绿色瀑布般疯狂刷过的,由0和1组成的数据流。
而此刻,那片疯狂的瀑布已经彻底平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全新的,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