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程鑫的军靴踩在被月光冻得坚硬的沙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声音细微却又无比清晰,在这片万籁俱寂的荒原里,仿佛连风都被冻结成了固体,任何一点杂音都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指甲划过玻璃,直接刮擦在人的神经上。
他每向前迈出一步,都感觉像是在一个巨大的鼓面上敲下沉重的一拍,宣告着他们无可挽回的前进。
为了维持这种前进,他必须依赖另一种更强烈的刺激。
他右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锋利的玻璃残片,那是他亲手砸碎【幻象辨识仪】后留下的唯一实体证据。
随着他步伐的节奏,那块玻璃的尖锐边缘就更深地往他掌心的嫩肉里嵌入一分,毫不留情。
尖锐而清晰的疼痛感像一根无形的探针,从他的掌心出发,沿着手臂的神经束,毫不含糊地向上攀升,最终狠狠刺入他的大脑皮层。
这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情感的物理性痛楚。
他需要这种疼痛。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已经变得无比依赖这种最原始、最真实的感官信号。
痛觉不会撒谎,不会像眼睛一样被虚假的幻象欺骗,也不会像希望一样虚无缥缈。
它是一个冰冷沉重的船锚,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将他那艘因为巨大的压力和深不见底的迷茫而濒临倾覆的理智小船,死死地锚定在现实这个唯一的坐标之上。
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让视线的余光向后飘移。
他害怕看到身后队友们那一张张年轻而疲惫的脸,上面写满了对他这个代理队长的全然依赖,以及无法掩饰的深层恐惧。
他更怕看到严浩翔安静地伏在别人背上,那个沉睡的身体是如此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呼吸,成为他们这场绝望之旅的第一个祭品。
那些景象会像潮水一样,瞬间冲垮他用疼痛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来的那道脆弱不堪的堤坝。
那道堤坝的名字,叫做“决断”。
一旦崩溃,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卷入名为绝望的漩涡,再无生还的可能。
所以他只能向前看,盯着那道病态的灰白色脊线,用掌心的剧痛对抗着脑海中不断翻涌的恐惧和自我怀疑。
跟在他身后大约两米远的位置,是刘耀文。
少年的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有些奇怪,像一只刚刚离开狼群,正在独自学习如何在黑暗中捕猎的幼狼。
他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在用脚底感受着沙地的每一丝震动,同时他的鼻翼正在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翕动着。
他在用嗅觉仔细辨认着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清晰的诡异气味。
那股气味是从他们此行的目标,那座被前一支队伍命名为“哭泣的寡妇”的巨大沙丘背后飘来的。
随着他们距离的不断拉近,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正在变得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具象化。
它不再是单纯的一种气味,而开始分解、重组,拥有了复杂的层次,像一杯精心调制的毒酒,每一种成分都散发着不祥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