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静,是这片坟场唯一的墓志铭。
那台被宋亚轩用意志强行从工业时代的坟墓里拖拽出来的钢铁巨兽,此刻终于彻底死去。
它庞大的身躯静静地矗立着,像一座黑色的、沉默的山峰,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这片刚刚经历过屠杀的土地笼罩其中。
构成它核心的引擎已经完全冷却,不再发出任何一丝嗡鸣。
刚刚还因为高速旋转而发出刺耳尖啸的合金齿轮,此刻挂满了扭曲的金属零件和不可名状的、散发着焦臭的有机物残渣,彻底凝固在了最后的杀戮瞬间。
那些残渣原本是活生生的怪物,现在却成了这台机器勋章的一部分,丑陋而血腥。
传送履带上,最后一只被卷入的怪物,只剩下半截扭曲的金属节肢,还保持着一个绝望地指向天空的姿势,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自己的命运。
履带的橡胶表面已经被撕裂,露出了内部的钢丝网,上面同样沾满了墨绿色的粘液和灰黑色的组织碎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法用语言精确形容的,复杂到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气味层次分明,却又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属于战场的交响。
是金属被强行撕裂后,断面在空气中过度氧化产生的铁锈甜腥,钻入鼻腔,带着一丝血的味道。
是那些被称为“缝合怪”的生物体内,不知名的粘稠液体被高温灼烧后的焦糊气味,浓烈而刺鼻,像是烧焦的塑料混合着腐肉。
是岩石在剧烈撞击下化为粉尘的干燥气息,让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喉咙干涩发痒。
还有一丝,最是阴魂不散的,从那幽深不见底的矿井里,重新弥漫开来的,属于深渊的,古老而潮湿的腐朽。
那是一种像是封闭了千百年的地窖被猛然打开的味道,混合着泥土、霉菌和某种未知生物的陈旧气息,冰冷地贴上皮肤。
这股气味,就是这场短暂而惨烈的战争,留下的唯一余韵。
它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比任何画面都更加真实,更加残酷。
严浩翔就坐在这片余韵的中心。
他背靠着那堆由他亲手制造的,由怪物残骸和山岩碎块混合而成的“壁垒”,身体几乎要融入这片狼藉之中。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显得无比艰难,仿佛肺部变成了一个破损的风箱。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一把布满了豁口的钝刀子,反复刮擦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肺叶,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内痛。
他低着头,视线模糊地落在自己那双已经不能称之为“手”的拳头上。
那双手此刻的样子,足以让任何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当场呕吐。
皮肤早已在一次次的极限碰撞中被磨烂、撕裂,消失不见。
新鲜的血肉与机器渗漏的黑色机油、怪物伤口里溅出的墨绿色汁液、以及被砸碎的灰白色岩石粉末,混合在一起,在他的拳锋和指关节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狰狞的“外壳”。
这层外壳在逐渐变干的空气中开始凝固,紧紧地绷在他的手上,像一副劣质而残忍的盔甲。
他的指骨因为承受了超越极限的力量而多处错位,甚至有些已经刺破了所剩无几的皮肉,露出了森森的白茬。
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不正常地肿胀起来,皮肤下的血管因为破裂而呈现出大片恐怖的青紫色。
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清晰的疼痛。
至少,那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尖锐痛感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恐惧的,深入骨髓的麻木。
仿佛那双手已经不再属于他,神经信号在传递的半途中就被彻底截断,只剩下一种遥远的、迟钝的嗡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