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不是脉搏。
它甚至算不上一下心跳的余震。
那是一种,在绝对的、冰冷的、代表着生命终结的死寂之下,所发出的、来自神经末梢的、最微弱的、最后的痉挛。
它微弱到,如果不是贺峻霖的指尖因为恐惧和绝望而绷紧到了极致,他根本无法捕捉到。
他的感官被强行提升到了一个病态的水平,每一根神经都像拉到极限的琴弦,感知着身下这具身体最细微的变化。
那触感极其诡异,像是隔着一层厚重而潮湿的屏障,去触摸一只蝴蝶在生命尽头时,那最后一次、微不可查的翅膀扇动。
一下。
极其轻微,几乎就要被他自己指尖的颤抖所覆盖。
然后,是长达数秒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时间在这片废墟之上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贺峻霖几乎要确信,那只是自己因为精神崩溃而产生的幻觉时。
又一下。
这一次,比上一次,似乎……更清晰了那么一丝。
不再是幻觉。
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源自宋亚轩身体内部的信号。
贺峻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双因为过度用力而死死按在宋亚轩脖颈上的手,像是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猛地抽回手,仿佛那具冰冷的身体是什么会灼伤他灵魂的烙铁。
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膝盖撞在担架的金属支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他毫无知觉。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那还在痉挛的指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惊骇、荒谬的不敢置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从地狱深渊底部爬上来的……狂喜。
他没有喊。
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丝声响都会惊扰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奇迹。
他只是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猛地转过身,扑向了自己那只同样遍体鳞伤的医疗箱。
他用一种近乎于粗暴的姿态,一把扯开箱盖。
那些散落一地的、沾染着血污的纱布和空药剂瓶被他的动作带得四处翻滚,他却视而不见。
他的手,在箱子内部疯狂地翻找着,金属器械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
最终,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熟悉的、冰冷的塑料外壳。
他从中摸出了一台巴掌大小的、屏幕已经布满裂痕的便携式神经电流检测仪。
他甚至来不及去擦拭仪器探头上凝固的血迹,便再一次扑回担架旁。
他的动作与他军医的身份完全不符,充满了颤抖的、毫无章法的急切。
他将那几根冰冷的探针,胡乱地贴在了宋亚轩的太阳穴和手腕上。
屏幕,亮了。
幽蓝色的微光映在他血丝密布的眼球上。
没有心跳。
没有呼吸。
没有血压。
屏幕上所有的生命体征读数,依旧是三条冰冷的、毫无起伏的直线,像三道无法逾越的死亡判决。
然而,在那三条直线的最下方,那条专门用来监测“脑干神经反射活动”的、最不起眼的辅助数据流,
那条从战斗开始就一直维持着绝对水平的、代表着“脑死亡”的基准线,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与背景杂波区分开来的、小小的波峰,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