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条由光构成的路,没有尽头。
它只是笔直地,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神迹的精准,刺向远方那座巨塔的基座。
构成道路的光芒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内部流动着,仿佛一条被禁锢的银河。
走在上面,没有任何脚踏实地的触感。
鞋底接触光芒的瞬间,本该传来的坚实质感被彻底抽离。
每一步都像是踏入了无底的虚空,身体的重量仿佛被彻底剥夺,连带着骨骼与肌肉的存在感也一并变得模糊。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失重感,仿佛灵魂随时会从这具不受控制的躯壳中飘离出去。
刘耀文的颤抖,第一次,停止了。
他不再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被克服,也不是因为意志战胜了本能。
而是因为,他那早已不堪重负的感知世界,被这种极致的虚无粗暴地格式化了。
先前那足以冲垮理智堤坝的信息洪流,那些尖叫、爆炸、哀嚎与祈祷,都被一个无形的开关“啪”地一下彻底切断。
没有风声。
没有金属在结构应力下发出的呻吟。
没有能量核心持续不断的嘶吼。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没有血腥味。
没有高压电离空气后产生的臭氧味。
没有尸体腐败的、或是被能量烧灼碳化后,属于死亡的任何一种气味。
一切嗅觉也都消失了。
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纯粹的、绝对的、令人发疯的空白。
这种极致的“无”,比之前那足以将人撕碎的信息洪流,更加恐怖。
它像一个潜藏在维度夹缝中的黑洞,正用一种无声的、贪婪的方式,吞噬着他存在的每一丝证明。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他只能死死地抓着身旁那只冰冷的手,通过那一点微弱的、带着些许汗意的、真实的触感,来确认自己还“活着”。
丁程鑫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几乎要捏碎自己骨头的力道。
他没有挣脱,反而更用力地回握了一下,让那份真实的体温传递过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另一只手中的战术终端。
那块曾经能解析万物、洞悉一切的屏幕,此刻只剩下了一片代表着“无信号”的、嘈杂的雪花。
它彻底变成了一块昂贵而无用的砖块,连时间显示功能都已失效。
这是他第一次,彻底放弃了分析,放弃了计算。
因为在这里,逻辑是笑话,数据是谎言。
他只是抬起头,沉默地,跟在前方那个推动着两座“陵墓”的、孤独的背影之后。
在所有赖以为生的技能都完全失效的世界里,他选择将自己,变回一个最纯粹的、只懂服从命令的士兵。
贺峻霖的眼中,只有那两块监控屏幕。
屏幕上,那两条曾被他视为全世界的、代表着生命体征的曲线,几乎已经变成了两条笔直的水平线。
只有将眼睛凑到最近,才能勉强分辨出那微乎其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起伏。
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像是一根针,扎在他的心脏上。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向着圣地朝圣的苦行僧,正一步一步地,将他守护的两件“圣物”,送往那未知的、最终的祭坛。
他不在乎祭坛之后等待他们的是新生还是毁灭。
他只在乎,抵达祭坛之前,这两件“圣物”不能在他手中彻底破碎。
这是他身为医者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