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的电话打进来时,段静辰正在整理天文观测数据。手机在桌面上震动,惊动了趴在一旁画素描的喻辞。
"喂?"段静辰按下接听键,顺手将扬声器打开。
"静辰!出来玩!"陈明的声音活力十足,"江临说新开了家烧烤店,雪花牛肉特正宗——"
"我在整理数据。"段静辰将眼镜摘下来放在桌上,手指捏了捏眉心。
"都放假了还整什么数据!"陈明不依不饶,"叫上喻辞一起呗?江临念叨他好几天了。"
段静辰的目光转向喻辞。后者正用铅笔在纸上漫不经心地勾线,闻言笔尖微微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突兀的黑点。
"去吗?"段静辰轻声问,“不去的话我们就呆在家里。”
喻辞抬起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他抿了抿唇:"...随便。"
"他说去。"段静辰轻笑一下,对着回复手机说。
电话那头传来陈明夸张的欢呼声,紧接着是另一个清亮的男声:"真的吗?喻哥也来?"——是江临,艺术班唯一一个会叫喻辞"喻哥"的学生。
挂断电话,喻辞继续低头画画,但笔触明显乱了节奏。段静辰注意到他画的是昨天的雪景,却在角落添了一个小小的、戴眼镜的侧影。
"江临很崇拜你。"段静辰合上笔记本。
喻辞的耳尖微微泛红:"他就是个跟屁虫。"
下午三点,四人约在中央广场的喷泉前碰面。段静辰穿着米白色大衣,喻辞则是一如既往的黑色羽绒服,帽子上的毛领衬得他的脸格外白皙。
"喻哥!"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男孩老远就挥手,像只兴奋的小狗一样冲过来,"你真的来了!"
江临比喻辞矮半个头,眼睛圆圆的,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他一把抱住喻辞的胳膊,却被对方嫌弃地推开:"热。"
"静辰!"陈明慢悠悠地走过来,拍了拍段静辰的肩膀,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哟,情侣装?"
段静辰还没开口,喻辞就炸了:"谁跟他情侣装!"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江临眨眨眼:"喻哥,你脸好红。"
"冻的!"
段静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去堆雪人?"
广场西侧的积雪还没化,几个小孩正在打雪仗。江临立刻来了精神,拉着喻辞就往那边跑:"喻哥!我们堆个超大的!"
喻辞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回头看了段静辰一眼,眼神里带着微妙的求救意味。段静辰忍不住笑了,快步跟上去。
"你弟挺有意思。"陈明走在旁边,突然说。
"他不是我弟。"
"知道。"陈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你对他,跟对别人不一样。"
段静辰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前方——江临正往喻辞手里塞雪球,后者一脸嫌弃却还是接住了。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喻辞的黑发和江临的栗色头发形成鲜明对比,像是一幅色调冲突却和谐的画。
堆雪人的过程意外地热闹。江临负责滚雪球,喻辞不情不愿地帮忙修形状,段静辰和陈明去找装饰物。回来时,喻辞正用树枝给雪人画眼睛,江临在旁边叽叽喳喳地提建议。
"喻哥!鼻子再长点!"
"闭嘴。"
"耳朵!加个耳朵!"
"你自己来。"
段静辰将买来的胡萝卜递给喻辞:"给,鼻子。"
两人的手指在雪人脸上短暂相触,喻辞迅速缩回手,睫毛微微颤动。江临敏锐地注意到这一幕,眼睛瞪得圆圆的,被陈明一把搂住脖子拖走:"走,去买热饮。"
雪人最终成型时,夕阳已经西沉。喻辞退后两步欣赏作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雪人戴着一副用树枝做的眼镜,胸前插着几根树枝排成的星座图案。
"猎户座?"段静辰问。
喻辞点点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中消散:"...像你。"
段静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烧烤店里暖气十足,四人选了靠窗的位置。江临兴奋地点了一堆肉,陈明则直接要了半打啤酒。
"静辰也喝!"陈明将一瓶啤酒推到段静辰面前,"别整天端着优等生的架子。"
段静辰犹豫了一下:"我酒量不好。"
"一杯而已!"陈明已经给自己倒满,"喻辞也来点?"
喻辞正要拒绝,江临已经给他倒上了:"喻哥画画需要灵感!"
最后喻辞还是没喝,比较四个人总要留个清醒的。
酒过三巡,陈明和江临已经微醺,开始玩无聊的猜拳游戏。段静辰只喝了一杯,脸却红得厉害,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喻辞。
"辰?"喻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醉了?"
段静辰缓慢地眨眨眼,突然抓住喻辞的手腕:"...暖和。"
喻辞僵住了。平时的段静辰绝不会这样直接触碰他,更不会用这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话。
"你...你喝多了。"喻辞试图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没有。"段静辰认真地说,眼神却明显涣散,"只是...喜欢你。"
空气瞬间凝固。江临的猜拳声戛然而止,陈明的酒杯悬在半空。喻辞的耳朵红得几乎透明,声音发颤:"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段静辰点点头,突然凑近喻辞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松节油的味道。"
"卧槽。"陈明小声嘀咕,"静辰喝醉这么野的吗?"
江临捂住嘴,眼睛亮晶晶的:"喻哥!他是不是在跟你表白!"
喻辞手忙脚乱地推开段静辰,却被对方顺势抱住了胳膊。喝醉的段静辰像块牛皮糖,黏在身上就撕不下来,还时不时用发烫的脸蹭他的肩膀。
"我们...我们先走了!"喻辞狼狈地站起身,半拖半抱地带着段静辰往外走。
"喻哥加油!"江临在后面喊。
"闭嘴!"
冷风一吹,段静辰似乎清醒了一点,但依然固执地搂着喻辞的腰不放。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成一个亲密的整体。
"段静辰。"喻辞咬牙切齿,"松手。"
"不。"段静辰的声音闷在喻辞的围巾里,"你会跑。"
"我跑个屁!"喻辞的耳根烫得厉害,"你这样...我怎么走路?"
段静辰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盛满了星光:"...那你牵着我。"
喻辞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他犹豫再三,最终小心翼翼地握住段静辰的手:"...就这一次。"
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很快融化。喻辞的手心出了汗,却不敢松开。他偷瞄身旁的人——段静辰的侧脸在雪夜中格外清晰,睫毛上沾着雪花,嘴角带着满足的弧度。
"喻辞。"段静辰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
"干嘛?"
"明天...还能牵吗?"
喻辞的脚步顿住了。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抖:"...等你清醒了再说,死酒鬼。"
段静辰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将喻辞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夜中,只留下一串并排的脚印,深深浅浅地延伸向远方。
喻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段静辰这个醉鬼搬回家。
这家伙喝醉后倒是不闹腾,就是黏人得要命,走路都要贴着他,手臂环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呼吸间的热气全喷在他耳后,烫得喻辞浑身不自在。
“段静辰,你站直点!”喻辞咬牙切齿地推他。
“嗯……”段静辰含糊地应了一声,不仅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脸颊在他颈窝蹭了蹭,“……暖和。”
喻辞耳根发烫,心脏跳得飞快,只能半拖半抱地把人往屋里带。好不容易把人弄到沙发上,他刚想抽身,段静辰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别走……”他声音低哑,眼神迷蒙地望着喻辞,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喻辞僵在原地,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喝醉了。”
“没醉。”段静辰固执地摇头,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腕内侧,指腹的温度烫得吓人,“……喜欢你。”
喻辞呼吸一滞,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盯着段静辰看了几秒,确定这家伙是真的醉得不轻,否则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优等生,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喻辞低声问。
段静辰没回答,只是微微仰头,目光专注地看着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他的眼神太过直白,喻辞被看得浑身发烫,下意识想躲,却被对方拽得更近。
“喻辞。”段静辰轻声叫他的名字,嗓音低哑,带着酒后的微醺,“……可以亲你吗?”
喻辞脑子“嗡”的一声,差点原地爆炸。
“……不行!”他猛地往后一退,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耳根红得滴血,“你他妈喝醉了!清醒了再说!”
段静辰似乎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松了手,只是眼神依旧黏在他身上,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喻辞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跳,然后站起身:“……我去给你倒水。”
他逃也似地冲进厨房,心脏还在狂跳,手指微微发抖。他撑着料理台缓了几秒,才勉强冷静下来,倒了杯温水回去。
结果一进客厅,就看到段静辰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上,呼吸平稳,看起来安静又无害。
喻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帮他把眼镜摘下来,又找了条毯子给他盖上。
“……醉鬼。”他低声骂了一句,却忍不住伸手,轻轻拨开段静辰额前的碎发。
指尖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喻辞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心跳再次失控。
——
第二天早上,段静辰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皱着眉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条毯子,眼镜被整齐地放在茶几上。
头有点疼,记忆断断续续的,只记得昨晚喝了酒,然后……
然后呢?
他揉了揉太阳穴,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但具体内容怎么都想不起来。
正发着呆,厨房传来“叮”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是喻辞的声音:“醒了?”
段静辰转头,看到喻辞端着杯蜂蜜水走过来,神色如常,只是眼神有点飘忽,不太敢和他对视。
“……我昨晚喝多了?”段静辰接过水杯,试探性地问。
喻辞“嗯”了一声,转身去厨房,语气平淡:“醉得跟死猪一样,话都说不清楚。”
段静辰皱眉:“……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喻辞的背影僵了一瞬,随即故作镇定地继续摆弄锅铲:“没有,就一直在念叨什么‘参宿四’‘光年’之类的,听不懂。”
段静辰松了口气,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喝了一口蜂蜜水,甜度刚好,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宿醉的不适。
“谢谢。”他轻声说。
喻辞背对着他,耳朵尖微微泛红,闷闷地“嗯”了一声。
早餐是简单的煎蛋和吐司,喻辞全程低着头吃,一句话都不说。段静辰看了他好几次,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昨晚……我真的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段静辰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喻辞手里的叉子一顿,抬眼看他,眼神复杂:“……你指什么?”
“就是……”段静辰斟酌着用词,“我喝醉后有没有……冒犯到你?”
喻辞的耳根瞬间红了,他猛地低头,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吐司:“没有!你喝醉了就睡,安静得很!”
段静辰点点头,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再追问。
喻辞偷偷松了口气,心里却莫名有些失落。
——这家伙,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是,自己只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根本配不上圣洁的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