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滚轮声在清晨的公寓里格外刺耳。喻辞蹲在玄关处，最后一次检查背包里的物品——素描本、颜料盒、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枚猎户座徽章。他盯着徽章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把它塞回了口袋。
"真不用我送你？"段静辰靠在门框上，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他的烧已经退了，但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
喻辞拉上背包拉链，金属齿咬合的声音清脆利落："不用，江临在路口等我。"他站起身，拍了拍牛仔裤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爸妈今天下午的飞机，你总得在家等着。"
段静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把手上的划痕——那是上周喻辞搬画架时不小心蹭到的。整个寒假，这间公寓里到处都是喻辞留下的痕迹：浴室里多出的牙刷，冰箱上贴的便利贴，阳台上晾着的红色卫衣...
"开学前还能见面吗？"段静辰问。
喻辞耸耸肩，卫衣帽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宿舍明天才开放，我今天先去江临家凑合一晚。"他顿了顿，"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等爸妈回来，交接一下就走。"段静辰看了眼墙上的挂历，"最迟后天。"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窗外的麻雀在光秃秃的梧桐枝头跳跃，投下细碎的影子。喻辞的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指节微微发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江临催了。"喻辞看了眼屏幕，语气轻松得有些刻意，"那小子说陈明买了辆摩托车，要带我们兜风。"
段静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注意安全。"
"知道啦，优等生。"喻辞咧嘴一笑，耳钉在晨光中闪烁，"我又不是你的冒失表弟。"
他伸手去拧门把手，却在触到的瞬间被段静辰握住手腕。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喻辞的呼吸一滞，闻到了段静辰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是薄荷味的，他上周在超市随手拿的那瓶。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唇上，一会儿后又分开，"徽章。"段静辰轻声说，"你落下的。"
喻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翻转过来，掌心朝上。段静辰将猎户座徽章轻轻放在上面，金属接触到皮肤，带着对方的体温。
"......"喻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谢谢。"
门开了又关，公寓突然安静得可怕。段静辰站在玄关，听着行李箱的滚轮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电梯的叮咚声中。阳光透过厨房窗户，照在餐桌上——那里还放着喻辞今早匆忙喝了一半的牛奶杯，杯沿留着淡淡的唇印。
段静辰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那个痕迹。冰箱上贴着的便利贴随风轻轻摆动，上面是喻辞潦草的字迹：【记得吃药，冰箱里有粥】。他小心地揭下便利贴，夹进了口袋里。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的消息：
【航班延误，大概晚上七点到家。你爸爸直接去参加医院的年会，今晚不回来。】
段静辰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拨通了喻辞的电话，却在接通前又挂断了。转而发了条短信：
【江临家地址给我。】
三秒钟后，回复来了：
【？】
又过了五秒：
【朝阳小区7栋502。你要干嘛？】
段静辰的嘴角微微上扬：
【送药，你感冒药忘带了。】
【我没感冒！】
【你会需要的。】
段静辰看了眼窗外渐阴的天色。
【天气预报说今晚降温。】
发完这条，他开始快速收拾东西。比起喻辞的谨慎，他的动作利落得多——随便套了一件外套，穿好鞋子，关好灯和门窗，检查完家里的煤气是否关好。最后，他取下挂在阳台的那件红色卫衣，小心地折好放进背包。
门铃突然响起，段静辰以为是快递，开门却看到陈明站在外面，手里转着摩托车钥匙。
"哟，学霸。"陈明咧嘴一笑，"借你家喻辞用一天，不介意吧？"
段静辰挑眉："你们不是已经..."
陈明挠挠头，"喻辞说你会担心，让我上来通知一声。"他促狭地眨眨眼，"你俩真是够了，分开不到十分钟就跟生离死别似的。"
段静辰轻咳一声："他们去哪了？"
"老街那家游戏厅。"陈明晃了晃钥匙，"江临说要教喻辞玩新出的音游，我猜是想显摆自己手速快。"
窗外的云层越来越厚，隐约有闷雷滚动。段静辰看了眼手表："我跟你一起去。"
陈明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呐！段大学霸要翘家？"
"父母晚上才回来。"段静辰锁好门，"而且..."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喻辞腰上的伤还没好全。"
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划破小区宁静的清晨。陈明扔给段静辰一个头盔："抱紧了，摔下去我可赔不起。"
风声在耳边呼啸，城市的景色飞速后退。段静辰紧紧抓着后座扶手，突然理解了喻辞为什么总说陈明开车像"自杀式袭击"。在一个急转弯时，他无意中瞥见后视镜里的自己——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嘴角却带着罕见的笑意。
老街游戏厅的霓虹灯在阴天里格外醒目。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嘈杂的音乐和笑声扑面而来。
段静辰一眼就看到了喻辞——他站在跳舞机前，卫衣帽子随着节奏左右摇摆，后腰处的衣摆微微掀起，露出一点绷带的边缘。
"喻哥！再来一首！"江临在旁边蹦跳着欢呼，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太阳。
喻辞转身时发现了段静辰，动作顿时僵住了。音乐还在继续，但他已经忘记了步伐，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屏幕上的"FAIL"字样闪烁。
"你怎么..."喻辞的声音淹没在游戏音效中。
段静辰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矿泉水瓶："送药。"
"我说了我没——"
一个喷嚏打断了他的话。江临哈哈大笑："喻哥，你这flag立得妙啊！"
陈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盒感冒药，得意地晃了晃："看吧，我就说学霸料事如神。"
喻辞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拽着段静辰的袖子把人拉到角落："你爸妈不是今天回来吗？"
"晚上七点。"段静辰轻声说，"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游戏厅的彩灯在喻辞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将他的表情映得晦暗不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段静辰的袖口，那里有一小块颜料痕迹，是前天画画时不小心蹭上的。
"...傻子。"最终，喻辞只憋出这两个字，但眼睛里的光彩比任何语言都明亮。
江临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段学长！要不要一起玩？喻哥刚才答应教我打《星空幻想》！"
陈明一把拎住他的后领："小鬼，别当电灯泡。"他朝段静辰眨眨眼，"我带他去抓娃娃，你俩自便。"
游戏厅的角落有一排老式街机，《星空幻想》的屏幕上闪烁着浩瀚的银河。喻辞投了币，手指在控制杆上灵活移动："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
段静辰站在他身后，目光却不在屏幕上。他注视着喻辞微微绷紧的后背，卫衣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肩胛骨，还有后颈处那一小块没擦干净的蓝色颜料。游戏音效嘈杂，但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个人的呼吸声和体温。
"到你了。"喻辞突然转身，差点撞进段静辰怀里。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交换呼吸。游戏屏幕上的星光在喻辞眼中闪烁，像是遥远的星系在他瞳孔中诞生又湮灭。段静辰鬼使神差地抬手，用拇指擦掉他鼻尖上的汗珠："我不太会玩这个。"
"我教你啊。"喻辞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就像你教我认星座那样。"
窗外，酝酿已久的雨终于落下，敲打着游戏厅的彩色玻璃。但在这个充满电子音效和少年笑声的角落里，时间仿佛被拉长成永恒的星轨
雨越下越大，游戏厅的玻璃窗上爬满蜿蜒的水痕。段静辰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二十，距离父母回家还有两个多小时。喻辞正全神贯注地教江临某个连招技巧，后腰的绷带边缘从卫衣下摆露出来，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角。
"喂，学霸。"陈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罐可乐，"真不回家等着？"
段静辰接过可乐，冰凉的铝罐表面凝结着水珠："再待一会儿。"
陈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喻辞，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俩真是...黏糊得让人牙酸。"他灌了口可乐，"放心，江临家就在隔壁小区，喻辞住那儿绝对安全。"
"我知道。"段静辰的指尖在可乐罐上轻轻敲击，"谢谢。"
"少来这套。"陈明摆摆手，"不过..."他压低声音，"你爸那边..."
段静辰的目光暗了暗："我会处理。"
游戏厅的音响突然切换成激昂的电子乐，江临的欢呼声炸开："喻哥牛逼！破纪录了！"他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喻辞背上，被后者嫌弃地甩开。
喻辞转身寻找段静辰的身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一缕一缕。两人的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相遇，喻辞的眼睛在昏暗的游戏厅里亮得惊人，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用口型说了句："看到没？"
段静辰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这一刻的喻辞鲜活又明亮，与初见时那个阴郁孤僻的艺术生判若两人。他想起寒假第一天，喻辞拖着行李箱站在公寓门口，浑身落满雪花，像只被遗弃的小兽；而现在，他站在游戏厅的霓虹灯下，被朋友环绕，眼中盛满星光。
雨势渐小，窗外的天色却越发阴沉。段静辰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航班动态——已经落地，正在取行李。他深吸一口气，走向喻辞。
"我得回去了。"他在音乐间隙低声说。
喻辞的手指还停在游戏按键上，动作微微一顿："...嗯。"
"明天学校见？"
"嗯。"
简单的对话下藏着无数未竟之言。段静辰想伸手整理喻辞汗湿的刘海，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他，想告诉他自己有多不舍——但最终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记得吃药，好好吃饭。"
喻辞反手抓住他的指尖，力道大得几乎留下痕迹："路上小心。"
走出游戏厅时，雨已经变成了细密的雾状。段静辰站在屋檐下，看着玻璃窗内喻辞模糊的身影。对方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窗外，隔着雨幕和段静辰对视。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像是打翻的颜料盘。
陈明跟出来送他，手里抛接着摩托车钥匙："真不用我送？"
"不用。"段静辰拦了辆出租车，"别告诉他我爸妈提前回来了。"
没错，实际上提前了一周。
陈明挑眉："秘密行动？"
"预防措施。"段静辰拉开车门，"他容易想太多。"
出租车驶离时，段静辰最后看了一眼游戏厅。喻辞已经回到了游戏机前，江临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而陈明站在他们身后，像个守护者一样注视着两个少年。这个画面莫名让他心安——喻辞不再是一个人了。
公寓里还残留着喻辞的气息。段静辰迅速整理了两人生活的痕迹：阳台上的卫衣收进衣柜，浴室里的双人牙刷拆下一支，冰箱上便利贴全部取下。
做完这些，他站在客厅中央，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空旷感。
门锁转动的声音惊醒了思绪。母亲拖着行李箱走进来，发梢还沾着雨水："静辰？怎么不开灯？"
"刚在看书。"段静辰接过她的行李，"航班顺利吗？"
"还好，就是..."母亲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餐桌上——那里放着喻辞早上用过的牛奶杯，杯底还残留着一点白色痕迹。
段静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有朋友来过？"母亲轻声问。
"嗯。"段静辰坦然承认，"喻辞。"
母亲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去帮我拿条毛巾吧，头发都湿了。"
这个反应比预想的平静太多。段静辰递过毛巾时，母亲突然说："你爸爸今晚不回来吃饭。"
"我知道。"
"所以..."母亲擦着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你可以叫喻辞来吃晚饭，如果你愿意的话。"
段静辰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这么看着我。"母亲微微一笑，"我早就知道了——从你说放弃医学院那天起。"她的目光柔和下来，"但你爸爸那边...需要时间。"
窗外的雨声渐歇，一缕夕阳穿透云层，照在餐桌上的牛奶杯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晕。段静辰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喻辞的消息：
【到江临家了。这小子居然给我煮了姜汤，难喝得要死。】
段静辰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我妈问你要不要来吃晚饭。】
三秒钟的"对方正在输入..."后，回复来了：
【？？？？？】
又过了五秒：
【你妈知道了？？？】
【嗯。】
段静辰回复：
【她说我爸需要时间。】
这次等待的时间更长。最终，喻辞发来一张照片——江临家的厨房里，一碗黑乎乎的姜汤摆在桌上，旁边是江临得意的笑脸。配文：
【替我谢谢阿姨...但今天还是算了。告诉阿姨，下次我一定来。】
段静辰知道这个"下次"意味着什么——是喻辞终于准备好面对可能的暴风雨，是他在尝试相信一个"家"的存在。他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字，然后将手机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温暖传递给远方的人。
母亲在厨房里哼着歌开始准备晚餐，香气渐渐弥漫整个公寓。段静辰走到阳台上，发现雨后的天空格外清澈，东方的天际已经能看到零星的星光。
他想起游戏厅里喻辞明亮的眼睛，幻想他说"下次一定来"时的小心翼翼，想起两人共同度过的那一个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明天就要开学了，新的学期充满未知与挑战。但此刻，站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段静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无论前方有什么，他们都将像两颗相互环绕的星辰，在浩瀚宇宙中彼此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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