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喻辞叼着半片吐司推开画室门时，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了眼手机——段静辰六点发的消息：
【竞赛八点开始，手机要交，晚上见】。
画架上的《星轨》已经画了三天，深蓝色背景上交错着银白色的星迹。喻辞调好颜料，笔尖悬在画布前，却迟迟落不下去。往常这个时候，段静辰应该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书，偶尔抬头点评几句。现在画室安静得只有空调的嗡嗡声，连松节油的气味都显得格外刺鼻。
"无聊..."喻辞扔下画笔，抓起外套。
五月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喻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耳机里放着段静辰推荐的星空主题歌单。
转过第三个路口时，他鬼使神差地走进一家乐器行——玻璃橱窗里摆着一把和段静辰送他的一模一样的吉他。
"帅哥要试试吗？"店主热情地招呼。
喻辞摇摇头，目光扫过价签——比他想象中贵多了。他想起段静辰轻描淡写地说"琴行打折"时的表情，胸口泛起一阵暖意。
叮咚一声，手机弹出江临的消息：【喻哥！我在你宿舍门口！带了你最爱的芋泥波波奶茶！】
喻辞皱眉：【我不在宿舍】
【啊？那你在哪？我和陈明路过想找你玩！】
【市区。随便逛逛】
【定位发我！我们去找你！】
喻辞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个共享位置。二十分钟后，江临标志性的卷毛出现在街角，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陈明。
"喻哥！"江临像颗小金毛一样冲过来，"陈明请客吃烤肉！"
陈明挑着眉提留小鸡一样把江临提起来："我没说过这话。"
"你钱包说的！"江临理直气壮，"刚才它自己跳出来付了奶茶钱！"
喻辞看着两人斗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江临今天穿了件印着卡通土星的T恤——明显是音乐节赢来的周边，而陈明依然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校服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扣上，松松垮垮的，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
烤肉店的油烟熏得喻辞眼睛发酸。江临叽叽喳喳地讲着班里八卦，陈明时不时插一句精准吐槽，像往常一样扮演着冷静的旁观者角色。
"对了喻哥！"江临突然压低声音，"周烨那混蛋转学了你知道吗？"
喻辞的筷子顿在半空："知道。"
"他就是活该！"江临兴奋地挥舞着夹子，"听说他爸——就是那个副校长——被举报贪污，连夜办的手续！"
陈明轻咳一声："江临。"
"干嘛！我又没说错！"江临不服气地撇嘴，"论坛都传遍了，说他儿子吸毒的事也是真的..."
喻辞盯着烤盘上滋滋作响的肉片，想起那天在天文台，段静辰说"证据已经送到教育局"时的表情。
那家伙总是这样，做了什么从来不说。
饭后，江临嚷嚷着要去游戏厅。陈明拎着他的后领把人拽回来："喻辞还要画画，别打扰他。"
"哦..."江临蔫了吧唧地应了一声，突然又精神起来，"那喻哥！下周美术课你能教我画星空吗？就段学长弹琴的那幅！"
喻辞揉了揉他的卷毛："行。"
告别两人后，喻辞拐进一条小巷抄近路。巷子幽深狭窄，墙缝里长着顽强的野草。他正低头回段静辰早上那条消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冷笑。
"哟，这不是我们的'天才画家'吗？"
喻辞猛地转身。周烨叼着烟靠在墙边，校服松松垮垮地挂着，右臂上的针孔痕迹清晰可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男生，一看就不是善茬。
真是冤家路窄。
"一个人？你那个优等生姘头呢？"周烨吐了个烟圈，"哦对，今天生物竞赛。"
喻辞的手指悄悄攥紧背包带："让开。"
"急什么？"周烨逼近一步，烟草和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上次在天文台没来得及'叙旧'..."他的手突然摸向喻辞的腰，"听说你腰很软？弹吉他的时候——"
喻辞的反应比闪电还快。他抓住周烨的手腕反向一拧，在对方痛呼的同时一记肘击撞向胸口。周烨踉跄着撞上墙壁，烟头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操！"周烨面目扭曲，"给我按住他！"
两个跟班扑上来时，喻辞已经抄起了墙边的木棍。他想起段静辰教过他的防身技巧——人体最脆弱的几个部位：
膝盖、腹部、下巴。木棍精准地击中第一个人的膝窝，在对方跪倒的瞬间，喻辞旋身一记侧踢踹向第二人的腹部。
巷子里回荡着痛苦的呻吟。周烨脸色铁青，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寒光一闪，是把折叠刀。
"你以为我会怕你？"周烨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爸倒了，我也转学了，我他妈还有什么好怕的？"
喻辞冷静地评估着局势。刀不长，但足够造成伤害；周烨的动作虚浮，明显状态不佳；最近的出口在身后二十米，但如果转身逃跑...
"段静辰没告诉过你吗？"周烨突然诡异地笑了，"他爸给我们家送过多少礼？就为了让他儿子稳坐年级第一。"刀尖在空中划出危险的弧线，"你们这种关系，他爸知道了会怎么样？"
段静辰的父亲，还没做出任何表态……
喻辞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知道周烨在挑衅，但那些话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段静辰从来没提过这事。
分神的刹那，周烨扑了上来。喻辞本能地闪避，左臂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疼痛反而让他清醒了，他抓住周烨持刀的手腕，狠狠撞向墙面。
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中，喻辞一个过肩摔把周烨撂倒在地。他单膝压住对方胸口，拳头悬在半空——段静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轻伤标准是面部淤青或关节脱臼，别过线。"
"听着。"喻辞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再让我看见你，断的就不只是手腕了。"
周烨的瞳孔因恐惧而扩大。喻辞站起身，捡起背包拍了拍灰。两个跟班早就跑得没影了，巷子里只剩下周烨痛苦的喘息声。
走出巷口时，阳光刺得喻辞眯起眼。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形成小小的红点。他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江临的电话。
"喻哥？"江临的声音充满活力，"想我啦？"
"...帮我个忙。"喻辞压低声音，"别告诉陈明。"
那家伙知道了肯定会告诉段静辰，段静辰在比赛，不能分心。
半小时后，江临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校医室后门，怀里揣着从学生会偷来的钥匙。
"喻哥！你流血了！"他惊叫着扑过来，卷毛都吓得炸开了。
喻辞捂住他的嘴："小声点。"他指了指左臂，"就划了一下，消个毒就行。"
江临手忙脚乱地翻找医药箱，棉签和绷带撒了一地。喻辞自己拧开碘伏瓶子，咬牙倒在伤口上。刺痛让他眼前发黑，但比起周烨那些话带来的钝痛，这根本不算什么。
"谁干的？"江临气鼓鼓地问，"是不是周烨？我就知道那王八蛋..."
"江临。"喻辞严肃地看着他，"别告诉段静辰。"
"为什么！他欺负你！"
"听我说。"喻辞按住小卷毛的肩膀，"这事我来处理。你要是说出去，以后别想我教你画画。"
江临的嘴撅得能挂油瓶，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他帮喻辞缠好绷带，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陈明让我告诉你，生物竞赛四点结束，段学长应该快出来了。"
喻辞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西斜，再过一小时天就要黑了。他摸了摸江临的卷毛："谢了。奶茶钱下次还你。"
"不用还！"江临挺起胸膛，"我可是喻哥的头号粉丝！"
走出校医室，喻辞靠在走廊拐角平复呼吸。左臂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但更让他心烦的是周烨那些话。段静辰的父亲...真的做过那种事吗？
手机震动起来，是段静辰的消息：【刚出赛场。你在哪？】
喻辞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慢慢打字：【画室。】
夕阳将走廊染成金色。喻辞深吸一口气，向画室走去。
无论真相如何，他决定先听听段静辰的说法——毕竟星星从不说谎，而他们的约定，从来都是坦诚相待。
喻辞回到画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他坐在画架前，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绷带下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在袖口留下暗红色的痕迹。他盯着未完成的《星轨》，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下笔。
周烨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思绪里——“段静辰他爸给我们家送过多少礼？就为了让他儿子稳坐年级第一。”
喻辞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画笔。
不可能。
段静辰的成绩从来不需要造假。他见过那家伙熬夜刷题的样子，见过他书架上密密麻麻的笔记，见过他眼镜片后那双专注的眼睛——段静辰的优秀是刻在骨子里的，根本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可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段家真的做过什么？
喻辞猛地甩了甩头，把这种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烨在撒谎。
他一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扰乱喻辞的心绪。
可即便如此，喻辞心里还是莫名地烦躁。他不想让段静辰知道今天的事，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分心——生物竞赛对段静辰很重要，他不能因为这种破事影响他。
正想着，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喻辞？”
段静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而沉稳。喻辞背对着他，手指微微收紧，没有回头。
“嗯。”
段静辰走近了几步，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喻辞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熟悉的温度和关切。
“画得怎么样？”段静辰问。
“还行。”喻辞含糊地应了一声，仍然低着头。
段静辰沉默了一瞬，随后走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没有急着追问，也没有强行让他抬头。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往常一样，陪着他。
画室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
喻辞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偷偷瞥了段静辰一眼——那人正低头翻着一本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专注而平静，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喻辞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可下一秒——
段静辰的手指突然顿住，目光缓缓移向喻辞的左臂。
喻辞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把手臂往身后藏了藏。
“喻辞。”段静辰的声音沉了下来。
“……嗯？”
“手。”
喻辞抿了抿唇，没动。
段静辰直接伸手，轻轻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左臂拉了过来。袖口被卷起，绷带暴露在灯光下，边缘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段静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谁干的？”
喻辞别过脸：“……摔的。”
“喻辞。”
“……”
“看着我。”
喻辞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头。段静辰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像是能看穿一切谎言。
“……周烨。”他终于低声承认。
段静辰的指节微微泛白，但语气仍然冷静：“什么时候？”
“下午。”
“在哪？”
“巷子里。”
“伤得重吗？”
“不重，就划了一下。”
段静辰没再说话，只是轻轻解开绷带，检查伤口。碘伏消毒过的刀痕已经结了一层薄痂，不算深，但足够刺眼。
喻辞能感觉到段静辰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你生气了？”他小声问。
段静辰深吸一口气，重新替他包扎好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修复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没有。”他低声说，“我只是在想，我应该早点回来。”
喻辞一愣。
“你不问我为什么打架？”
“不用问。”段静辰抬眸看他，“你想说，自然就会告诉我。”
喻辞的喉咙发紧，半晌，才低声道：“……他说，你爸给他们家送过礼，就为了让你稳坐年级第一。”
段静辰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轻轻推了推眼镜。
“你信吗？”
喻辞摇头：“不信。”
段静辰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让你分心。”喻辞闷声道，“竞赛很重要。”
段静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轻揉了揉喻辞的头发。
“喻辞。”
“嗯？”
“我家的确很有钱。”段静辰的声音很平静，“但我爸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弄虚作假。”
喻辞抬眼看他。
“我爷爷是军医，参加过边境战争，救过无数人，最后死在了手术台上。”段静辰继续说道，“我爸从小就被教育，医术可以救人，但谎言会杀人。”
喻辞的心脏微微收紧。
“所以——”段静辰看向他，目光坚定而清澈，“我的成绩，我的排名，甚至我将来要走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不需要任何人用钱来铺。”
喻辞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伸手，一把拽住段静辰的领子，将他拉近。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一直知道。”
段静辰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轻笑了一声：“那你还瞒着我？”
“……怕你担心。”
“现在呢？”
“现在——”喻辞顿了顿，突然凑近，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还是怕。”
段静辰的眸色深了几分，手指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按向自己。
“下次。”他在亲吻的间隙低声道，“别瞒我。”
喻辞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指攥紧了他的衣领。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星光悄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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