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霸的天敌

九月的烈阳炙烤着操场，连跑道似乎都被晒得微微发软。沈然单手撑在双杠上，校服的领口敞开着，锁骨下那道狰狞的旧疤暴露在阳光下——那是上个月替低年级学生挡钢管时留下的痕迹。他周围围了一圈小弟，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他昨天在巷口单挑隔壁职高学生的“光辉战绩”。然而，一切喧嚣戛然而止，只因一声清脆而带着火气的嗓音从围墙外传来。“沈然！”她的声音像针一样刺破燥热的空气，扎进他的耳膜。他浑身一僵，抬头便看见乔乐阳从冬青丛里钻出来，校服裙摆沾着草籽，马尾辫上还别着他上周偷偷藏进去的银色蝴蝶夹。那是她初二生日时，他从精品店顺走的小玩意，结果被她追着打了三条街。而现在，它安安静静地伏在她的发间，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又逃课去打架了？”她叉着腰走近，鼻尖还粘着翻墙时撞上的灰尘，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愤怒。周围的小弟们如临大敌，大气都不敢出。毕竟，在这个能把菜市场菜贩子吓得落荒而逃的校霸面前，此刻的沈然却乖乖地从双杠上跳了下来，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没逃课，就……处理点小事。”他梗着脖子辩解，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的创可贴——那是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创可贴，乔乐阳塞在他书包里的。每次打架后，她都会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到医务室。今天也不例外，小弟们目送他被她拽着耳朵拖向教学楼，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仿佛一只叼着猎物的母狮，威风凛凛。“上周的数学卷子写完了吗？”她把他按在树荫下的石凳上，从帆布包里掏出红笔，笔尖敲着错题本，“三角函数错了三次，再错就把你游戏机砸了。”沈然低头盯着膝盖上的练习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发梢滴落的汗珠上。那画面让他想起三年级的时候，她把抢他冰棍的小胖子揍哭，自己却躲在巷口啃冰棍，还把最后一口塞给他：“臭沈然，以后我罩你！”上课铃响起时，乔乐阳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王奶奶熬的绿豆汤，说你总吃泡面胃要坏了。”小弟们看得目瞪口呆，连校霸都乖乖地接过热汤，甚至没敢抱怨一句“太甜了”。她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腕上的新伤，语气忽然柔软下来：“下次再打架，我就告诉 Auntie（阿姨）。”午休时，沈然蹲在教学楼后的巷子里抽烟。火刚点着，烟却被她一把抢走。她将烟头按在水泥地上，鞋跟用力碾了碾：“再让我看见你抽，就去你房间翻漫画书！”他望着她气鼓鼓的侧脸，思绪不自觉地飘回七岁那年。那时，她举着他的漫画书站在板凳上威胁：“再抢我零食，就把你的奥特曼全剪了！”结果第二天，他的奥特曼们都穿上了她用红领巾做的小裙子。放学路上，乔乐阳突然停在音像店门口：“最新的《灌篮高手》磁带，买给你。”沈然看着她掏出皱巴巴的零花钱，指甲缝里还沾着帮母亲择菜时的泥渍——她每天早读前都要帮菜市场的张婶摆摊，只为攒钱买他喜欢的磁带。他伸手揉乱她的马尾，换来一记清脆的耳光：“臭沈然！头发乱了怎么戴蝴蝶夹？”暮色漫入巷口时，两人蹲在青石板上逗流浪猫。乔乐阳的手指被猫抓出血痕，沈然立刻掏出创可贴，却被她拍开：“先给你手腕上药。”他看着她低头吹气的睫毛，脑海里浮现上周暴雨夜的画面。她抱着发烧的他去医院，自己却淋得透湿，在病床前守了整夜：“沈然你要是死了，谁替我抄作业？”巷口的路灯突然亮起，照亮她校服第二颗纽扣上的油渍——是刚才帮他擦嘴角时蹭的。沈然凝视着她喋喋不休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个从小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女孩，早已在他心底种下了比烈日更耀眼的光。哪怕他在学校里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校霸，在她面前，却永远是那个被揪着耳朵教训的臭沈然。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束让他甘愿低头的光，终有一天会在他生命里突然熄灭。当某天清晨，他再没等到那个在他窗前扔石子、喊着“快起来背书”的声音，才惊觉，原来他早已习惯了被这束光笼罩，习惯了在她的呵斥里感受活着的温度。而所有的唯命是从，不过是因为，她是他生命里的唯一骄阳，唯一敢让他卸下所有防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