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镇上最富有的男人。
他是个瘸子，右腿从小就不能行走自如。家里有几百亩良田，绸缎庄子开了三家，而我家却在去年的大水里失了一切，连住的房子都被冲垮了，于是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出嫁那天，阿爹满脸羞愧，不敢看我。阿娘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过日子的道理，我能听出她嗓子里的哽咽，但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我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对她说："嫁过去也好，咱们家总算有个依靠了。再说，听说他除了腿有些不便，人长得倒是清秀，比那些粗壮的庄稼汉子看着顺眼多了。"
其实我心里是有怨的。怨老天爷为何要降下那场大水，怨阿爹为何没本事护住一家人，更怨我自己，为何命中注定要做这牺牲的那个。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是长女，弟弟妹妹还小，一家六口人总不能都睡在亲戚家的偏房里讨人嫌。况且杨家给的聘礼足够让阿爹重新买地盖房，让弟弟妹妹有书读。
"蓝儿，"出嫁前夜，阿娘坐在我床边，欲言又止，终于凑近我耳边低声说道，"到了杨家，千万别再想着李家那个小子了。这门亲事，是你的命，也是咱全家的命。"
我点点头，没说话。夜深人静时，我偷偷拿出李郎去年送我的那条蓝色丝帕，在月光下最后看了一眼，然后将它藏在床板下的缝隙里。丝帕留不得，但记忆可以带走。
第二天一早，花轿便到了门口。杨家财大气粗，唢呐声震天响，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开，红纸碎屑飘得满天都是。
听说杨家老爷夫人只有这一个儿子，虽说有腿疾，却是掌上明珠。婚礼自然是排场十足，光抬嫁妆的人就排了老长一队。
那轿子抬得又高又稳，一路走走停停。我坐在里面，红盖头下脸热得发烫，心却冰冰凉。轿夫们说说笑笑，偶尔还传来路人的议论："杨家小少爷娶媳妇了，新娘子听说是水灾后没了家的蓝家姑娘，长得可水灵了..."
到了杨家门口，轿子停了下来。我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呼喊着要我跨火盆。心里不禁叹息，这一跨，便是跨过了少女时光，跨入了另一种生活。
轿帘掀开时，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袖口。一双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我的手臂，那触感温暖而有力。我心里一惊，透过红盖头的缝隙，只能看到一双擦得锃亮的靴子。
"小心脚下。"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杨家瘸子的声音，但那一刻，我忽然没那么害怕了。
大红的嫁衣沉甸甸的，我跟着那人的引导，一步一步走进了杨家大门。院子里红灯高挂，喜字贴满了每一处墙面。宾客们纷纷让开一条路，投来好奇或善意的目光。
那时我不知道，这个牵着我手的男人，会如何改变我的一生。
拜天地时，我悄悄抬眼，从盖头下看见对面那人的下巴，线条温润而坚毅。喝交杯酒时，我们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他的腿疾。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