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魏俨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铁链，狠狠锁住了沈挽枝的咽喉。

“听见了？”

“魏劭重伤，以为你死了。”

“辛都内外，边州、焉州、还有这不知死活的‘蛇窟’……都想趁乱咬下一块肉。”

“你现在……除了跟着我，还能去哪儿？”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沈挽枝摇摇欲坠的意识。魏劭重伤……以为她死了……蛇窟……那些伏击的淬毒弩箭，那扭曲交缠的毒蛇印记……冰冷、混乱、剧痛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漩涡般将她吞噬。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眼前魏俨那张苍白阴鸷的脸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中扭曲晃动，最终彻底被翻涌的黑暗淹没。

……

意识在无边的粘稠黑暗中沉浮。时而如坠冰窟，骨髓里都透着阴寒；时而又如置身熔炉，五脏六腑都被无形的火焰炙烤。右肩胛下的伤口是这冰火地狱的核心，每一次心跳都带起一阵撕裂的钝痛和灼烧感。断裂的肋骨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间发出无声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片刻。

一股极其强烈的颠簸感，混合着冰冷刺骨的夜风，猛地将她从混沌中惊醒！

沈挽枝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晃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急速倒退的、浓墨般化不开的夜色。参差的树影如同鬼魅的利爪，在惨淡的月光下张牙舞爪。身下是坚硬颠簸的触感，她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屈辱的姿势，被横放在一匹疾驰的骏马背上！

马鞍坚硬的棱角狠狠硌着她断裂的肋骨，每一次颠簸都像有钝刀在里面搅动！右肩的伤口被粗糙的布料摩擦，剧痛让她瞬间抽搐起来，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痛吟。

“唔……”

“醒了？”一个冰冷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夜风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挽枝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向上望去。

魏俨就在她上方，一手紧握缰绳，一手似乎虚按在她腰侧，防止她在剧烈的颠簸中滑落。他依旧穿着那身被血和尘土浸透的玄色锦袍，肩头和腿上的伤处只是用粗布草草捆扎，暗红的血渍在疾驰的夜风中不断洇开新的痕迹。他脸色苍白得如同鬼魅，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下颌绷紧，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和警惕，死死扫视着前方和两侧幽暗的树林。

他也在硬撑。沈挽枝模糊地想。寒鸦羽的毒，还有那淬毒的刀伤……

“放……我……下去……”沈挽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和肩后的毒创，痛得她眼前发黑。

“闭嘴。”魏俨的声音比夜风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想被后面追来的‘蛇窟’野狗撕碎，你就尽管动。”

蛇窟！追兵！

这两个词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沈挽枝挣扎的念头。她猛地想起那块画着扭曲蛇印的布帛，想起乱葬岗那些无声无息、淬毒致命的弩箭！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僵硬地伏在马背上，不敢再动，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承受着马匹狂奔带来的剧烈颠簸和身体内部翻江倒海的痛楚。

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暴露在外的脸颊和脖颈，吹得她散乱的长发狂舞，抽打在伤口上，带来一阵阵细密的刺痛。失去束胸的胸口在颠簸中不受控制地起伏摩擦着粗糙的马鞍皮具，每一次摩擦都带来难言的羞耻和不适。断裂的肋骨更是如同插在身体里的碎玻璃，每一次马匹的腾跃落地，都让她痛得浑身痉挛，眼前阵阵发黑。

屈辱，剧痛，恐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死死困缚在这匹狂奔的烈马背上，困缚在魏俨冰冷的气息笼罩之下。

就在她意识再次被剧痛冲击得模糊之际——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破空尖啸，毫无征兆地从左侧幽暗的密林深处激射而出！

声音被疾驰的马蹄声和呼啸的风声掩盖了大半，但魏俨的警觉已然提升到了极致！在尖啸入耳的刹那，他按在沈挽枝腰侧的手猛地发力，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灵蛇般向右侧急倾！

“噗嗤！”

一道漆黑的影子擦着魏俨急倾的左肩胛飞过，狠狠钉入前方一棵大树的树干！幽蓝的箭镞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冷光！

是蛇窟的淬毒弩箭！他们追上来了！

“驾！”魏俨眼中戾气狂涌，猛地一夹马腹，同时狠狠一拽缰绳！胯下骏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速度骤然再提！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狂飙！巨大的惯性让沈挽枝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断裂的肋骨受到猛烈挤压，她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嗖！嗖！嗖！”

更多的破空声如同跗骨之蛆，从后方和两侧的黑暗中追袭而来！漆黑的弩箭如同索命的鬼影，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

魏俨伏低身体，几乎与马背平行，一手死死控缰，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一柄尺余长的细窄弯刀！刀身漆黑，在月光下不反射一丝光亮！他头也不回，仅凭风声和杀气的细微变化，手中弯刀化作一团吞噬光线的黑雾，在身后和身侧急速挥斩！

“叮叮叮——！”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疾驰的夜风中爆响！火星四溅！数支刁钻的弩箭被他精准地格飞或斩断！但袭击者显然不止一人，箭矢如雨，角度刁钻！

“噗！”

一支弩箭终究突破了刀网的封锁，狠狠扎进了魏俨座下骏马的后臀！

“唏律律——！”骏马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趔趄，速度骤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