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过月辉洒满的青石板路，指尖还残留着方才为身侧人拢披风时的柔软触感，抬眼便撞入廊下那抹熟悉的身影。
虞赐竟立在朱漆门旁，素白裙裾被夜风拂得轻轻晃，鬓边垂落的银线花钗缀着的碎钻，在朦胧月色里闪着细碎的光。他显然没料到，今日虞赐会主动在门口等候，更没料到会让她撞見这一幕。
自己臂弯微曲，半扶着双目蒙布的明意，两人身影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竟有了几分旁人看不透的亲昵。 空气中的氛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冷水里的热铁，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庭院里本该清雅的桂花香，混着明意身上淡淡的安神香，此刻钻进鼻腔，竟像是裹了层细刺，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风也停了，只有檐角的铜铃还在轻轻晃，叮铃的声响落进寂静里，反倒衬得周遭更静，静得能听见自己骤然变沉的心跳。
他喉结轻轻滚了滚，指尖无意识地松开了些扶着明意的力道，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稳住姿态，唇边牵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没抵到眼底，只在唇角浅浅漾着：
纪伯宰“怎么还未睡下？”
声音比寻常低了些，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一旁的明意对这暗流涌动毫无察觉，只敏锐地捕捉到纪伯宰语气里的不自然。她微微侧过头，蒙在眼上的素色锦缎随着动作轻晃，露出一截光洁如玉的下颌，整个人像被月光笼了层薄雾，朦胧得让人心生怜惜。
她有些好奇地歪了歪头，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棉花：
明意“是……这的姐姐嘛？”
话音落时，还下意识地往纪伯宰身侧靠了靠，模样天真又依赖。
纪伯宰听这话，心猛地一紧，像是怕什么被戳破似的，连忙开口解释，语速比平时快了半分：
纪伯宰“不，她是这的女主人。”
说这话时，他不敢去看虞赐的眼睛，只盯着地面上交错的光影，指尖悄悄攥紧了衣摆。 明意愣怔了些许，脸上原本漾着的柔和笑容，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瞬间僵住，险些就挂不住了。
她放在身侧的手悄悄蜷起，指节泛了点白，若不是还维持着几分体面，怕是就差没直接将蒙在眼睛上的布拿下来，好好看看这位“女主人”的模样原来。
虞赐站在原地，听纪伯宰这么解释，心中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温软的糖，方才那点因撞见两人而泛起的涩意，竟悄悄散了大半，倒有几分舒坦。
可转念一想，他终究是把别的女子领回了家，还在自己面前与旁人这般亲近，若就这么算了，倒显得自己太好欺负。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了蜷，指甲划过掌心，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脚步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些许距离。
她抬眼看向纪伯宰，眼底像蒙了层薄霜，声音冷得像初秋的露水：
虞赐“是我的错，没有提早睡下，打扰你和小仙子一夜欢情了。”
话音落，不等纪伯宰开口，便转身冷着一张脸离开。裙摆扫过廊下的青苔，没有半分留恋，走得决绝又干脆，连一个回眸都没有留下。
纪伯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脚步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指尖甚至已经碰到了夜风里残留的她身上的兰花香，却又猛地顿住。他余光瞥见身侧明意微微垂落的肩头，想起这里还有“外人”看着，今日这场戏，无论如何也要演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追上去的念头，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闷得发慌。
可他同样放心不下虞赐。他太了解她的性子，看似强硬，实则最是心软，每次生气都爱跟自己较劲，要么不吃不喝，要么夜里辗转难眠，从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一次，她怕是真的动了气，若是一个人闷在房里，指不定又要折腾自己。
于是，不休找上了虞赐。
虞赐刚转过回廊，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是不休，是纪伯宰。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停在那株老槐树下，听着身后的动静。
果然，下一秒便传来明意娇嗔的声音，混着纪伯宰温声的安抚，还有布料摩擦的轻响。她忍不住侧过眼，透过槐树稀疏的枝叶望去，正看见纪伯宰曾经无数次抱过自己的双手，此刻正稳稳地抱起了明意。
那双手，曾经在寒夜里为她暖过手，在她生病时为她掖过被角，此刻却托着另一个女子的膝弯，动作轻柔得让人心头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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