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社的空气是凝固的。
那种凝固感,不是源于密不透风的门窗,也不是源于房间里那股子陈年灰尘和旧木料混合的腐朽气味。
它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重压,从四面八方挤过来,让人的呼吸变得沉重,心跳沉闷无力。
河秀映坐在房间中央那张唯一还算干净的长条工作台前,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精致却毫无生气的陶瓷人偶。
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投下摇曳的光圈,勉强照亮她面前的一小片区域,以及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骨节分明、正在进行着某种精密工作的纤细双手。
她的面前,摊开着几块大小不一的、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白色泽的布料。
河秀映拿起其中一块,用指尖轻轻摩挲着。
布料的触感很奇特,既非棉麻的粗糙,也非丝绸的光滑,而是一种介于皮革与某种高密度纤维之间的坚韧与柔滑。
她将布料凑到灯下,仔细地拉扯了一下。
布料的延展性极好,在她的力道下微微变形,但松开手,又立刻恢复了原状,没有留下任何褶皱。
这是防火布料,一种她从废弃的化学实验室储藏柜最深处翻找出来的、不知道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特殊材料。
河秀映拿起一把造型小巧、刃口却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剪刀,剪刀在她灵巧的手指间翻飞,沿着预先用炭笔画好的轮廓线,在布料上快速地移动。
“咔嚓、咔嚓……”
剪刀咬断布料纤维的声音,在死寂的活动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很快,一只姿态优雅、引颈高歌的天鹅玩偶的雏形,便在她的手中诞生了。
接下来是缝合。
她从一个同样是从实验室里“借”来的、装满各种颜色丝线的木质线轴盒中,挑选出一卷最坚韧的、闪烁着淡淡银光的白色丝线。
然后,她拿起一根细长锐利的骨针,将银白色的丝线熟练地穿过针孔。
针尖穿透布料,拉扯,收紧。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感,像是在执行一个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神圣而诡异的仪式。
很快,两片天鹅形状的布料便被她用一种极其细密的针法缝合在一起,只在天鹅的腹部,留下一个不大的、仅容两根手指通过的填充口。
方知月从房间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为了防备接下来的“消防演习”,她刚刚结束今天的“游戏时间”,脑袋里那股子要命的抽痛总算是消停了,但精神上的疲惫,却像是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走到河秀映的身后,看着她手里的那个天鹅玩偶,以及旁边那些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的制作材料,忍不住开口问道:
“秀映,你又在做新的‘朋友’了?”
河秀映头也没抬,只是从旁边一个装着各种奇奇怪怪材料的黑色麻布小布包里,抓出几团已经有些发黑的、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淡淡铁锈腥气的陈年棉花。
“嗯。”
她应了一声,然后,用一根镊子,将那些看起来就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棉花,一小团一小团地,从天鹅玩偶腹部的填充口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