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河秀映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她双手抱头,猛地蹲了下去,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颤抖着。
她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
“如果……如果她们都是‘河秀映’……那我……我又是谁?”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深入骨髓的迷茫与绝望:
“我也是一个……随时可能因为‘不稳定’,就被‘处理’掉的……失败品吗?我做的那些玩偶……我经历的那些事……我脑子里的那些记忆……到底……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无数个“河秀映”的哭喊声和尖叫声,在她脑海中疯狂地回荡,像是一万只生锈的钻头,同时钻进她的太阳穴。
声音搅成一团,尖锐,粘稠,带着铁锈和血的味道,堵塞了她全部的思绪。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各样恐怖的幻觉。
她看到,那些在“消防演练”中被她和方知月联手斩杀的【焚尸焦炭】,正从地上那些散落的灰烬中,一具一具地,重新爬了起来。
不,不是爬。
是“组装”。
一根根烧成黑炭的指骨,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啪嗒一声,接上断裂的手腕。
焦黑的肋骨一根根拱起,撑开一个残破的胸腔。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头骨,它们在地面上滚动着,空洞的眼窝里燃起橙红色的火苗,下颌骨一张一合,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好似在咀嚼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然后那些灰烬,那些带着余温的、绝望的残骸,开始像铁屑被磁铁吸引一般,呼啸着附着在那些重新站立起来的骸骨上。
血肉在重塑,皮肤在焦黑中再生。
最终,它们的身体,不再是单纯的焦炭和骸骨,而是……
一张张与她自己一模一样的、被烧得焦黑扭曲的脸!
那些脸上的表情,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茫然地张着嘴,黑色的灰尘从嘴里簌簌落下。
它们用那空洞的、燃烧着橙红色火焰的眼眶,死死地盯着她。
那不是单纯的注视,那是在辨认。
像在辨认一个同类,一个逃跑的、不合群的同类。
“回来……”
一个焦炭“河秀映”开口了:
“为什么要跑……”
另一个“河秀映”伸出由扭曲骸骨构成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利爪,一步一步朝着她逼近过来。
“我们的记忆,你还留着吗?”
“那个兔子玩偶,它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
“你用的节拍器,是谁教你的?”
“我们……就是你啊……”
它们逼近的脚步声,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不是脚步声,而是炭块碎裂的“噼啪”声,伴随着火焰燃烧的“呼呼”风声。
整个空间里弥漫开一股烧焦的蛋白质和头发的气味。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河秀映发出绝望的尖叫,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想要将那些不断逼近的恐怖幻象推开,但她的手,却只穿过了一片虚无的、带着灼热感的空气。
那些幻影毫不停留,它们的手爪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
“秀映!醒醒!”
就在河秀映即将被恐惧与绝望吞噬的前一刹那,一双温暖而又有力的手臂,从她的身后,将她那冰冷的、还在剧烈颤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是方知月。
那些幻觉,她或许看不到,但河秀映身上那种濒临崩溃的、被极致恐惧攫住的气息,却像是冰锥一样扎着她的神经。
她必须把她拉回来。
她将下巴抵在河秀映那毛茸茸的、散发着淡淡洗发水香味的头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几分命令意味的沙哑声音,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听着!河秀映!那些都是假的!是幻觉!是这个鬼地方想让你崩溃的把戏!
你不是什么失败品!你也不是什么程序!你就是你!是那个会做奇怪玩偶、会用节拍器吓跑怨灵、会怕黑、会讲冷笑话的……河秀映!
是我方知月的……同伴!所以,给我醒过来!”
在方知月充满了力量与决心的呼唤声中,河秀映涣散的瞳孔,终于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光彩。
她脑海中那些疯狂的幻听与幻视,开始迅速退去。
她抬起头,沾满泪水与灰尘的小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她看着方知月,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
而方知月,为了能彻底地将她从自我怀疑的深渊中拉出来,为了能给她一个最坚实的、证明她“唯一性”的证据,她伸出手,从地上那些散落的、充满了不祥与死亡气息的名单之中,将那份最核心的、记录着所有实验体编号和姓名的总名单,重新捡了起来。
她指着名单上那一个个冰冷的、属于“HSY系列”的编号,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又肯定的语气,对河秀映说道:
“你看,秀映,她们是HSY-01,HSY-02……但你不是。你没有编号。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唯一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那份长长的、几乎覆盖了整个校园所有“学生”的名单之上快速扫过。
她想找到自己的名字。
她想告诉河秀映,看,我也没有编号,我们都是这个实验之外的、“真实”的存在。
这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她找遍了整份名单。
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
从A区,到Z区。
她看过了所有人的名字,所有人的编号。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怎么会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她不信邪,把名单从头到尾,又重新翻了一遍。
这一次,她看得更慢,更仔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用眼睛去啃。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A区,没有。
B区,没有。
C区,还是没有。
当她的手指再次划过B区和C区之间那片空白的时候,那种不祥的预感,已经变成了扼住她喉咙的冰冷的手。
她看到了那些活生生的、死气沉沉的、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他们都被一个个冰冷的代号和残酷的备注钉死在这份名单上。
却唯独……
没有找到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
方。
知。
月。
整份名单,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或者任何与她相关的编号。
她就像一个……
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幽灵。
方知月拿着名单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她,是这个“次级伊甸园”中,唯一一个……“不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