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勋并没有像方知月预想的那样,彻底沦为一个没有记忆的空壳。
在被安瑞妍“校准”后的第三天,方知月和河秀映,在那个废弃的体育馆里,又一次,遇到了他。
他依旧是那副低着头、缩着肩膀的模样,一个人,蜷缩在体育馆最阴暗的那个角落里,手里拿着画本和铅笔,不知道在画着什么。
方知月和河秀映对视了一眼,朝着他走了过去。
李智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们的靠近,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中的铅笔,在画纸上,飞快移动着。
方知月走到他的身后,低头看向他手中的画本。
画纸上,依旧是那座宏伟,却又早已沦为废墟的礼堂。
但,这一次,画上的内容,却发生了一些说不出的变化。
废墟,还是那个废墟。
但画面的构图,却变得更加的混乱,更加的扭曲。
倾颓倒塌的罗马柱,支离破碎的观众席,从穹顶窟窿里垂落下来的、烧得焦黑的钢筋骨架……
都像活过来一样,化作了一只只张牙舞爪的、狰狞的鬼手,从四面八方,朝着画面中央,那个穿着白色表演服的少女背影,疯狂地挤压,撕扯!
而那个少女的背影,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的模糊。
像一个即将被狂风吹散的、脆弱的幻影。
“……我快要……想不起来了。”
李智勋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生了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
“她的样子……我快要,想不起来了。”
他没有抬头,手中的铅笔,依旧在画纸上,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那个即将消散的背影。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里,她就在那里,站在那片废墟里,背对着我。我拼命地想跑过去,想看清楚她的脸,但我的脚,就像被灌了铅,一步都动不了。”
“然后,就会有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冷,很平。她告诉我,忘掉吧,忘掉她,这样,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我知道,我不能忘。我一旦忘了,她就真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所以,我只能画。我拼命地画,我想用这种方式,把她留下来。但是,没用。我每画一笔,她在我脑海里的样子,就变得更模糊一分。”
他抬起头,那双被厚重的镜片遮挡的、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切的、近乎于乞求的脆弱。
“你们……能帮帮我吗?”
“我什么都可以做。”
“求求你们,帮我……找到她。”
方知月看着他那副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模样,又看了看身旁,那个同样因为这番话而眼眶微微泛红的河秀映,她沉默了片刻。
最终,她伸出手,在画满了废墟与绝望的画本之上,轻轻地按了一下。
“好。”
只有一个字。
却重如千钧。
……
她们的联合行动,目标是图书馆。
如果,关于“旧礼堂”的所有公开记录,都已经被销毁。
那么,唯一的线索,就只可能,隐藏在那些,被遗忘的、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比如,图书馆最深处,那个早已被废弃多年的、堆满了各种陈年旧报纸和破损书籍的档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