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第一次听到那种声音是在急诊室的洗手间里。
那时她刚结束连续36小时的值班,正用冷水拍打自己浮肿的脸。镜子里的女孩眼圈发黑,白大褂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医学院最年轻的住院医师,此刻看起来像个战地伤员。
"呃...啊..."
隔间里传来的呻吟声让程默抬起头。那不是普通的痛苦声音,而是一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液体感的咯咯声。
"需要帮忙吗?"程默敲了敲隔间门。
回应她的是一声巨响。整个隔间门板向内凹陷,仿佛被什么重物撞击。程默后退两步,本能地摸出口袋里的手术刀。
门锁崩飞的瞬间,程默看到了张护士——或者说,曾经是张护士的东西。她的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嘴角滴落黑红色黏液,眼白布满蛛网状血丝。
"张姐?你——"
张护士扑来的速度快得不像人类。程默侧身闪避,后背撞在洗手台上。手术刀在慌乱中划过对方手臂,黑血喷溅在瓷砖墙上。
"救命!有人吗!"程默边喊边退向门口。张护士——不,那东西——动作僵硬但迅猛地追来,撞翻了垃圾桶。
走廊上的景象让程默的呼救卡在喉咙里。到处都是奔跑的人影,有医护人员,也有病人。几个像张护士一样的"东西"正在扑咬正常人,而被咬的人会在几分钟内开始抽搐,然后加入攻击者的行列。
急诊室已经变成人间地狱。
程默转身跑向药房,那是整个急诊科最坚固的房间。路上她撞见了实习医生小林,他的手臂被撕掉一大块肉,鲜血浸透了白大褂。
"程医生!"小林抓住她,"帮帮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默刚要查看他的伤口,小林突然全身痉挛,眼球上翻。他的手指如铁钳般掐住程默手腕,嘴巴以违背解剖学的角度张大。
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刺入小林的眼窝。他——它——松手倒地,但更多的"东西"已经注意到程默的存在。
药房的门被程默用全身重量撞上,反锁。她背靠着金属门滑坐在地,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撞击声。手术刀从颤抖的手中掉落,在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药房没有窗户,只有通风口透进微弱的灯光。程默摸索着打开应急照明,冷白色的LED灯照亮了这个二十平米的安全空间。架子上的药品整齐排列,仿佛外面的混乱只是一场噩梦。
"冷静...思考..."程默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疼痛让颤抖稍止。作为医学生,她受过紧急情况训练,但教科书从没讲过如何应对活死人。
通风口突然传来一阵抓挠声。程默屏住呼吸,看到一个沾血的手指从缝隙中探入。那东西——不管是什么——闻到了她的气味。
药房的门开始震动。不是敲门,而是某种重物在撞击。程默环顾四周,迅速将两个装满生理盐水的大箱子推到门前。撞击越来越猛烈,门框周围的墙灰簌簌落下。
"需要更多重量..."程默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医用氧气瓶上。每个都有半人高,重量超过100公斤。正常情况下她根本挪不动,但现在肾上腺素让她力量倍增。
氧气瓶抵住门的一瞬间,外面的撞击停止了。程默瘫坐在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臂有一道抓痕——不知是小林还是张护士留下的。伤口不深,但边缘已经泛起不正常的紫红色。
"该死..."程默立刻冲向抗菌药柜。她先用酒精冲洗伤口,然后吞下两片广谱抗生素。理论上这对抗病毒无效,但谁知道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机制?
药房外,医院的混乱声逐渐远去。要么是幸存者逃走了,要么是...程默不敢细想。她开始清点物资:足够两周的水和食物(如果省着吃),各种抗生素和镇痛剂,简易手术器械,还有——
"感谢上帝。"程默从抽屉里找出医院的备用手机。没有密码锁,电量78%。她颤抖的手指拨打了母亲的号码。
忙音。再试,还是忙音。所有紧急热线全部占线。程默打开社交媒体,铺天盖地的求救信息和血腥视频冲刷着她的视网膜。
#红蚀病毒
#咬人传染
#多地爆发
短短几小时,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程默强迫自己关掉手机。她需要保存电量,更需要保持理智。首先,确保安全;其次,处理伤口;然后...然后等待救援。政府一定会采取措施的,对吧?
她撕开一包无菌敷料,仔细包扎左臂伤口。紫红色纹路似乎没有继续扩散,这是个好兆头。或者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药房的电子钟显示18:47。程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表是下午3点刚过。也就是说,世界末日只用了不到四小时就降临了。
一声微弱的抽泣从门外传来。程默屏息聆听,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有人吗?求求你...我妈妈不动了..."
程默的手指搭上门把,又缩了回来。这可能是陷阱。她轻手轻脚地爬上货架,透过通风口向外窥视。
走廊上,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跪在一具女性尸体旁抽泣。周围没有那些"东西"的踪影。女孩的右腿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裤管。
程默的医学本能战胜了恐惧。她刚移开一个氧气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咯咯声——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快跑!"程默隔着门喊道,"去楼梯间!上楼顶!"
女孩惊恐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程默看到她眼中倒映出数个扭曲的身影正从走廊尽头蹒跚而来。
"跑啊!"程默用力拍打门板。
女孩挣扎着站起来,踉跄跑向相反方向。程默祈祷她能逃掉,但一声尖叫后,一切归于寂静。
程默滑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氧气瓶重新抵住门,这次她加上了所有能搬动的重物。道德困境可以晚点再思考,现在她只想活下去。
夜幕降临,医院的供电系统奇迹般地仍在工作。程默关掉应急灯,在黑暗中聆听外面的动静。偶尔会有脚步声或撞击声,但都不再针对她的门。
她打开手机,发现一条来自母亲的短信:
"默默,妈妈被困在超市。军队说要建立隔离区。你还好吗?求回复。"
程默咬破嘴唇才忍住啜泣。她回复自己很安全,让母亲尽快去隔离区,承诺会去找她。点击发送后,信号格变成了灰色。
无服务。
程默打开备忘录,开始记录观察到的症状:
1. 传染途径:血液/唾液?被咬伤者转化时间2-5分钟
2. 感染者特征:力量增强,速度中等,协调性差
3. 弱点:大脑?刺眼窝有效
4. 其他:...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自己左臂的伤口。按常理,如果这是病毒传播途径,她应该已经转化了。但除了轻微发热和伤口周围的红肿,她感觉...正常。
程默撕开一包注射器,抽取自己几毫升血液。药房没有显微镜,但她注意到血液在试管中呈现出不寻常的粘稠度,静置后分离速度也比正常慢。
"有意思..."
一声巨响打断她的思考。不是来自门外,而是医院某处的爆炸。供电系统闪烁几下,最终熄灭。黑暗中,程默听到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但很快又远去了。
她摸索着找到手电筒,调到最低亮度。药房现在成了她的堡垒,也是监狱。程默开始系统地整理物资,将必需品放在容易取用的地方,同时用货架和输液架在门前构筑第二道防线。
这个夜晚长得像永恒。每当程默快要睡着,就会梦到那个没能救下的小女孩,然后惊醒。第三次惊醒时,她发现自己的手臂伤口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不是感染者的紫红,而是一种奇异的淡蓝色。
"这不可能..."程默凑近查看。光确实来自她的血管,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更奇怪的是,伤口周围的紫红色纹路似乎停止了扩散,甚至有些消退的迹象。
她再次抽取血液样本,这次加入了少量抗生素。没有任何反应。但当她不慎将血滴在装有酒精的试管中时,血液突然发出明亮的蓝光,持续了几秒钟才熄灭。
程默记录下这个现象,尽管她完全无法解释。疲惫最终战胜了求知欲,她蜷缩在药柜间的空隙中,抱着手术刀入睡。
第三天早晨,程默被直升机的轰鸣惊醒。她爬上货架,透过通风口看到两架军用直升机在医院楼顶降落。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迅速建立防线,开始疏散楼顶的幸存者。
程默疯狂地敲打金属门:"这里!药房有人!"
一个士兵似乎听到了,朝她的方向走来。程默正要继续呼救,突然看到那个士兵的动作变得僵硬——他的防护面具下,眼睛正迅速被血丝覆盖。
"不..."
士兵突然转身,向自己的队眼睁睁看着那些幸存者被变异的士兵一个个扑倒。
当最后一声尖叫消失后,程默从通风口滑下,胃部翻腾。她吐空了胃里所剩无几的食物,然后强迫自己喝了几口水。
救援不会来了。至少不是以她期待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