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接下来的日子，霍格沃茨被一种截然不同的喧嚣所笼罩。城堡似乎在一夜之间被施了膨胀咒，挂满了巨大的、闪闪发光的冰晶装饰和冬青花环，巨大的圣诞树矗立在礼堂中央，上面挂满了会唱歌的金色猫头鹰和喷吐银色星屑的小仙子。空气中弥漫着烤姜饼、糖霜和槲寄生浆果的甜腻香气。走廊里谈论的不再是枯燥的变形术论文，而是舞伴、礼服长袍和最新一期的《女巫周刊》舞会专栏。

三强争霸赛的勇士们，自然成为了所有目光追逐的焦点。塞德里克·迪戈里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是环绕着崇拜的目光和善意的调侃。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耐心地回应着关于舞伴的询问，但当他独自一人，或是目光不经意间投向窗外那片被冰雪覆盖、反射着惨白日光的黑湖湖面时，那笑容便会短暂地凝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和紧绷。他练习魔咒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常常在图书馆僻静的角落对着摊开的水下生存术书籍蹙眉沉思。

芙蓉·德拉库尔依旧光彩照人，像一只骄傲的银色天鹅，对舞会细节的挑剔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然而，当她经过通往黑湖方向的走廊窗户时，那高昂的下巴会不自觉地微微收紧，蔚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对那片寒冷深水的厌恶和警惕。

威克多尔·克鲁姆则更加沉默寡言了。魁地奇球场几乎见不到他训练的身影，更多时候，他独自一人出现在图书馆深处，面前堆放着厚重的、封面印着各种危险水生动物的图鉴，眉头紧锁，仿佛要将那些书页瞪穿。

哈利·波特…他看起来像是被夹在两股巨大的风暴之间。一方面，寻找舞伴的窘迫和罗恩·韦斯莱持续的低气压让他显得焦头烂额；另一方面，他望向黑湖的次数比任何人都多，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和一种深藏的、被拼命压抑的恐惧。他似乎在和时间赛跑，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他。

我坐在礼堂斯莱特林长桌的末端，面前摆着滋滋作响的煎蛋和熏肉，目光却穿透喧闹的人群，落在远处教师席那个空位上——巴蒂·克劳奇的位置。自从那个诡异的夜晚之后，他再未在霍格沃茨出现。魔法部似乎也对他的“繁忙”习以为常，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圣诞舞会的喧嚣如同一个巨大、温暖的肥皂泡，包裹着整座霍格沃茨城堡。礼堂被改造成了冰雪宫殿，巨大的冰雕天鹅在魔法下优雅地旋转，喷吐着带着霜花的冷气。穹顶被施了魔法，变成深邃的夜空，巨大的槲寄生花环悬挂其间，银铃般的仙子在其间穿梭，洒下细碎的、钻石般的光尘。空气里弥漫着糖霜、烤栗子和昂贵香水的混合气息，热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气氛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凉的矜持。绿色炉火在壁炉里噼啪作响，映照着女生们身上闪动的丝绸和天鹅绒光泽。潘西·帕金森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穿衣镜，挑剔地调整着她那条墨绿色、缀满细小绿宝石的礼裙领口，像一只精心梳理羽毛的孔雀。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则展示着她银灰色、如同流动水银般的裙摆。

“德拉科说，波特那家伙邀请了帕瓦蒂·佩蒂尔？”潘西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黏糊糊的恶意，一边用魔杖尖挑剔地卷着一缕头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愿意和那个疤头一起在全校面前丢人现眼。”

“也许格兰芬多的品味就是…独特？”达芙妮掩着嘴轻笑，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坐在角落沙发里、安静翻阅一本厚厚古籍的我。那眼神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我身上是一条低调的深酒红色天鹅绒长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简洁的银色细链。它完美地融入休息室深色的背景，也符合我此刻只想成为隐形人的愿望。潘西和达芙妮的议论如同背景噪音，左耳进右耳出。我的指尖停留在翻开的书页上，目光却没有聚焦在那些古老的魔文上。

舞会的时间逼近。休息室里的人逐渐减少，空气中脂粉和发胶的气味愈发浓重。我合上书，站起身。深酒红的裙摆无声地扫过冰冷的石地。潘西和达芙妮还在对某个拉文克劳女生的发型评头论足。

礼堂方向传来的音乐声隐约可闻，欢快的华尔兹旋律飘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虚假的甜蜜。我强迫自己离开冰冷的墙壁，站稳身体。深酒红的裙摆像一滩凝固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大脑封闭术的屏障依旧坚固地矗立着，隔绝了外界的探测，也压抑着我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

真相，残酷而危险的真相，如同黑暗中的利刃，已经露出了它森然的寒光。而我，一个知晓一切却必须沉默的穿越者，正站在利刃的锋芒之下。但这一次，恐惧之外，一种更为决绝的东西在心底滋生。无法后退了。

我整理了一下裙摆，指尖冰凉，却异常稳定。然后，迈开脚步，朝着那喧嚣的、虚假的欢乐中心——圣诞舞会的礼堂——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真相之上，如同行走于薄冰。

礼堂的辉煌景象几乎让人瞬间失明。无数漂浮的蜡烛将巨大的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巨大的冰雕反射着璀璨的光芒。穹顶是深邃的、缀满星辰的魔法夜空。舞池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旋转着五光十色的礼袍和年轻的面孔。乐队奏响的旋律热情洋溢，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香水和青春荷尔蒙的浓烈气息。

斯莱特林的长桌区域笼罩着一层冰凉的银绿色光晕。我安静地坐在长桌末端，面前精致的水晶杯里盛着冒着气泡的南瓜汁，深酒红的裙摆在周围闪亮的丝绸和珠宝中显得格格不入的低调。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水晶杯壁。勇士们脸上努力维持的欢乐面具，他们眼神深处无法完全掩饰的恐惧和忧虑，在我眼中被无限放大。他们是被投入角斗场的困兽，而观众在欢呼。

目光穿过旋转的人群，如同锐利的探针，精准地刺向教师席。

邓布利多穿着点缀着星星月亮的银紫色长袍，长长的白胡子也似乎被打理过，显得格外蓬松。他湛蓝的眼睛在半月形眼镜后闪烁着温和的光芒，正侧头和马克西姆夫人低声交谈，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仿佛眼前只有一场纯粹的节日庆典。卡卡洛夫坐在他另一边，鹰钩鼻下的薄嘴唇紧抿着，眼神阴鸷地在德姆斯特朗的学生和克鲁姆身上扫视，对舞会的热闹显得毫无兴趣，只有一种紧绷的警惕。

斯内普…他坐在教师席靠边的位置，像一块拒绝融化的黑色坚冰。一身毫无装饰、剪裁严丝合缝的黑色礼袍将他裹得密不透风，蜡黄的面孔在礼堂辉煌的灯火下显得更加阴郁。他没有参与任何交谈，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深不可测的黑眼睛如同两口深潭，目光缓慢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厌烦扫视着下方喧闹的舞池。那眼神掠过旋转的学生，掠过勇士们，最终，毫无预兆地、极其精准地落在了斯莱特林长桌末端——落在了我的身上。

冰冷的、带着穿透力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

就在这时，教师席上另一个空位像磁石一样吸住了我的目光——巴蒂·克劳奇的位置。自那晚七楼诡异的对峙后，他就如同人间蒸发，再未出现。那个位置空荡荡的，在热闹非凡的教师席上，像一块突兀的、不详的补丁。

欢快的乐曲达到高潮，舞池里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和旋转。勇士们的身影在彩灯下晃动，塞德里克的笑容，芙蓉的骄傲，克鲁姆的阴沉，哈利的紧绷…他们还在为水下的挑战忧心忡忡，却浑然不知真正的致命毒蛇，正伪装成保护者，盘踞在他们身边，吐着猩红的信子，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教师席那个空位，然后缓缓移到穆迪的位置上。疯眼汉穆迪正举起他那个标志性的弧形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魔眼在眼眶里疯狂地转动着，扫视着全场，最终，那只诡异的蓝色玻璃体也转向了斯莱特林长桌的方向，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冰冷的、非人的注视。

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深酒红色的裙摆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冰冷的湖水。而是这片虚假的、被魔法灯光照亮的“安全”之地。舞会还在继续，狂欢震耳欲聋。而我坐在喧嚣的中心，如同置身于风暴眼中，感受着那来自伪装者、来自阴影、来自已知未来的、冰冷刺骨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