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石子路的颠簸中,奈布感觉到靴筒里的糖纸在轻轻摩挲脚踝。杰克垂着头的阴影里,喉结随呼吸微微滚动,铁链在晨光中映出细碎的光斑——他手腕内侧的人类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不再是怪物形态时的暗紫色脉络。
“醒了?”奈布用靴尖踢了踢对方膝盖,声音压得很低。杰克闻声抬眼,左眼的琥珀色瞳仁映出佣兵被勒红的手腕,嘴角忽然扯出带血的笑:“小佣兵的演技……该去拿庄园最佳演员奖。”他晃了晃被铁链锁住的双手,指缝间的碎玻璃已不见踪影。
车外突然传来猎人的咒骂——辕马被野兔惊得人立而起。奈布趁机侧身撞向杰克,铁链相撞迸出火星,他听见开膛手闷哼一声,却在相触的瞬间,掌心被塞进个硬物。低头一看,是块刻着月牙的子弹壳,边缘还沾着杰克的血。
“后面有座废教堂。”杰克的呼吸扫过他耳畔,薄荷糖的余味混着铁锈味,“三分钟后雾会变大。”话音未落,马车突然急刹,奈布借势滚向车门,铁链在脚踝上磨出血痕。猎人掀开布帘的刹那,他看见杰克指尖的碎玻璃正划向自己手腕——不是割脉,而是在皮肤上刻下蛛网般的纹路。
“怪物要变身了!”前排猎人举枪瞄准,奈布却在此时扑过去用身体挡住枪口。子弹擦过他肩胛骨,剧痛中他听见杰克的低笑,混着骨骼错位的轻响——开膛手的指节正在长出利爪,却在触及猎人咽喉的瞬间,忽然转向划破了马车篷布。
浓雾如潮水般涌来。奈布被杰克拽着滚进路边沟渠,铁链在他腰间勒出深痕,却在落地瞬间被利爪切断。开膛手的皮肤已覆满细密的鳞片,可当他捧起奈布流血的手腕时,指尖却异常轻柔,像在处理易碎的玻璃制品。
“疼吗?”杰克的声音沙哑,带着怪物特有的嘶鸣,却在奈布摇头时,低头舔去他伤口上的血。佣兵颤了下,感觉到舌尖的倒刺擦过皮肤,不是疼痛,而是某种酥麻的痒,像庄园里杰克用羽毛笔逗弄他颈后的触感。
远处传来猎犬的吠叫。奈布摸到沟渠里潮湿的泥土,忽然想起昨夜杰克在谷仓用磷粉画的地图——废教堂的地窖有地道直通森林。他扯下衬衫布条缠住伤口,抬头时正撞见杰克琥珀色的眼睛,在雾中泛着温润的光,完全不似怪物的竖瞳。
“拿着。”杰克将碎玻璃塞进他掌心,自己则掰断马车残骸上的铁钉,“上次在庄园地下室,你教我的……”他忽然露出人类的狡黠笑意,鳞片下的皮肤隐约透出淡粉色,“用恐惧当武器。”
雾中传来猎人的脚步声。奈布贴着断墙移动,听见杰克在身后模仿怪物的嘶吼,却故意踩断枯枝暴露位置。当猎人举枪转向时,他忽然从阴影里跃出,碎玻璃抵住对方咽喉,同时看见杰克在另一头用铁钉划破自己手臂——流出的血仍是人类的鲜红。
“怪物呢?”猎人颤抖着问,步枪枪口却在奈布腰间的子弹袋上顿住——那里露出半块糖纸,边缘的磷粉在雾中微微发光。佣兵忽然想起杰克塞糖时的动作,喉结滚动着扯出冷笑:“怪物?他早把你们当早餐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真正的怪物嘶吼——是森林里的夜枭。猎人脸色惨白地后退,奈布趁机用刀柄砸晕他,转身时正看见杰克倚在断墙上,鳞片正在晨光中褪去,露出锁骨下方新添的抓痕。
“过来。”开膛手伸出带血的手,奈布却在触到他掌心时,将半块薄荷糖塞进他嘴里。杰克愣了愣,舌尖碾开糖块,甜味混着血腥在口腔炸开,忽然笑出声,鳞片下的皮肤泛起薄红,比庄园里被他逗红耳朵时更鲜艳。
地道入口被藤蔓掩盖着。奈布用碎玻璃割开藤蔓,闻到杰克领口残留的磷粉味——那是他们昨夜在谷仓相拥时,他偷偷撒上去的。开膛手忽然从身后环住他腰,鼻尖蹭过他未包扎的伤口,声音闷得像含着糖:“等出去……带你去偷猎人家的蜂蜜。”
地道里渗着潮气,奈布却在石阶上发现几枚磷粉画的箭头,直指出口方向。他忽然想起杰克总在庄园地图角落画小月亮,此刻踩在箭头中央,听着身后铁链拖地的轻响(不知何时又缠回杰克手腕),忽然转身拽住对方衣领吻上去。
这个吻混着薄荷糖、血与雾的味道,杰克的利爪小心翼翼地勾住他腰带,鳞片擦过他手背时已变得柔软。奈布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在分开时,用指尖碾开杰克掌心的糖纸——磷粉洒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在黑暗中织出微型的银河。
“这是信号。”他晃了晃发光的手,看见杰克眼中倒映的光点,像极了庄园地下室煤油灯的火焰,“等雾散了,就用这个点火。”开膛手忽然咬住他指尖轻笑,犬齿却只是轻轻擦过皮肤:“我的小佣兵……总在教我人类的浪漫。”
地道尽头透出微光时,奈布听见远处传来猎人的集结号。杰克将他推到自己身后,铁链在掌心绕了三圈,鳞片已完全退去,露出腕间未愈的抓痕——那是昨夜奈布挣扎时留下的。佣兵忽然握住他的手,将刻着月牙的子弹壳按进他掌心:“这次换我保护你。”
晨雾正在消散,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梢时,奈布看见杰克瞳孔里的琥珀色正渐渐变浅,像被晨光稀释的蜂蜜。开膛手忽然低头吻他额头,轻得像羽毛拂过糖纸,声音里带着人类的温柔与怪物的执拗:“那就一起——在阳光下做逃犯。”
风卷着磷粉的微光掠过废教堂尖顶,远处的猎犬突然噤声。奈布攥紧杰克的手,感觉到对方指尖的温度,比庄园里任何一个追逐的夜晚都要真实。他们的影子在晨雾中交叠,像两株共生的毒蘑菇,在猎人的枪口下,开出带刺的花。
而雾中的糖纸,正顺着风飘向未知的远方,在阳光里碎成千万点星光——那是属于两个人的,永不熄灭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