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挂于柳梢之上,洒下银辉万缕。微风拂过,柳丝轻舞,与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交织成夏夜的序曲。
夜空如洗,繁星点点,宛如镶嵌在黑色绸缎上的钻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月光柔和,轻轻洒落在古朴的庭院中,为每一片叶子、每一块石头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让人沉醉在这份宁静与美好之中。
简府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府门内不知何时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红绸花高高挂起,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明舒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多了妩媚的嫣红,平日的娇美变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她紧紧抿住唇角,大红的喜袍上,繁复的款式却不见任何累赘之感,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落在脚边,捧得她像是站在花蕊中的仙子。
“你说,阿徜哥哥真的愿意吗,我怎么觉得此事有点蹊跷。” 明舒心里没底,今天爹爹突然告诉她陆徜同意与她成亲,并且今日便要礼成,那一刻起明舒心里就总觉得不踏实,这一切似乎不太真实。
“娘子,想必是那个陆徜突然想明白了,您不是总说以他的性子,就算县老爷来了,也是断不可能被强迫的吗。”
小蜻蜓的一番话让明舒的心渐渐踏实下来。
“你说的对,看来往日的情谊,还是在的。”简明舒心里喃喃道,或许也是一种自我安慰。
吉时已到,陆徜喝完简老爷的酒便倒在床榻上,再醒来时,身上不知何时已被换上婚服。
他虽喝了迷药,但好在药效不强,此时脑袋虽然不是彻底清醒,但也勉强知晓人事。陆徜踉踉跄跄走了两步,却感身上无力,两只胳膊用力才能撑住桌子。
“阿徜哥哥……”明舒已来到新房,见陆徜这般,便急忙上前搀扶。“这是怎么了……”显然,明舒对这一切似乎并不知情。
陆徜见她,便使尽浑身力气甩开明舒的手,继而抬眸看她,眼神发冷,绯红的脸上写满了怒气。那是简明舒从小到大从没见过的样子。
她害怕了。
“简家真是好手段,为了成亲,连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若非我及时醒来,是否要被逼着成婚!”
一句话,让简明舒的脑袋一下子炸开。
“迷药……,我绝无让他们做此事,我此番捉婿,意在表明真心,若我说此事我毫不知情,阿徜哥哥,你可相信?”
陆徜似乎头还有些疼,他紧闭眼睛让自己再清醒一点,“我既不愿成婚,相不相信又有何用?”
简明舒强忍眼泪不让其流出,“我们总角之交,年少时你说喜欢青竹,我便在你衣服袖子上缝满青竹,这些,当真是我一厢情愿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不要紧,陆徜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此时他低头看了眼袖子上的青竹,下一秒便使劲浑身力气解开衣裳,当着明舒的面,一件一件脱下,直至最后一件里衣。
陆徜举着婚服,盯着明舒,眼眶发红,“当初来到江宁,幸得简老爷照拂,我们才能在江宁站稳脚跟,这份恩情,陆某不会忘,他日定当报答,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随着最后一句话,陆徜将手中的婚服重重摔在地上,如同将简明舒的心一并摔碎。
“我绝非挟恩图报,你我之间,已经生分的仅剩恩情了吗?”简明舒泪眼蒙眬,却不曾流出一滴泪,“还是在你眼中,我与阿爹一样,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只想为自己寻个贵婿,才对你百般示好?”
这下换作陆徜垂头,简明舒目光清透,仿佛要把他看穿。
“抛开种种不谈,你难道当真不明白我的心?”
见陆徜没有回答,简明舒步步紧逼。
“陆某感恩简娘子厚爱,你是金娇玉养的女儿,陆某自小野蛮生长,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陆某都配不上你,亦无心高攀。况且陆某一介书生,不知前路几何,不愿拖累他人。”
“这些外物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
“让简娘子失望了,况且书院里受简员外资助者不只陆某一人,从中另选几位青年才俊,想必不是难事。简娘子何必执着于陆某?”
“你是说我简明舒养鱼撒网,挟恩图报,你竟是这般想我的!”
一时之间,两人都激动起来,话语之间也针锋相对。场面顿时有些不受控制。
“陆某只是不希望简娘子在我身上浪费光阴,况简员外与恩师一案牵扯重大,陆某实在无心此事,亦……无情于你。”
像是终于死了心,简明舒重重吸了一口气。“今日之事,是我简家失礼在先,明舒替家父,向你赔不是。”
她面容未改,只用力攥攥襟口,“君有远志,妾无留意,此酒敬君,此别再不逢,祝君余岁如竹,节节高升,年年顺遂。”
语毕,陆徜同样端起酒杯,“也祝简娘子,早日觅得佳婿。”明舒没有回应,两人一饮而尽。
“你走。”简明舒似乎抽尽了所有力气,陆徜轻轻放下酒杯,毫不犹豫离开,背影是那样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陆徜转身的那一刻,简明舒终于落下了第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