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父亲罕见地来到我的闺房。他粗糙的大手抚过我的发顶,留下一枚铜制令牌:"明日随我去军议厅。"
这是姜家子女才能获得的殊荣。
我摸着令牌上的虎纹,突然想起什么:"父亲,这令牌......姐姐也有吗?"
"自然。"父亲眼中浮现骄傲,"瑶儿十二岁就得了。"他顿了顿,"你们姐妹......最近相处得不错?"
“嗯……”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梧桐枝头。
我摩挲着令牌,想起姜瑶撕碎的军报和染血的袖口。或许,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我们注定要成为彼此的依靠。
城南土地庙一别后,姜瑶对我的戒备似乎减轻了些。她不再明目张胆阻挠我与家人接触,但每当我与父亲或兄长交谈时,总能在廊柱后瞥见她的衣角。
五月初八这日,天还未亮,府中便骚动起来。我推开窗,看见管家正指挥小厮往马车上搬运药材。
"怎么回事?"我问端水进来的白芷。
小丫鬟脸色煞白:"回小姐,城西爆发瘟瘴,听说昨儿半夜就死了二十多人。老夫人下令开仓施药。"
瘟瘴?我心头一紧。作为历史系学生,我研究过古代瘟疫案例——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场疫病足以摧毁整座城池。
我匆匆绾发更衣,抓起祖母给的医书就往府门跑。刚绕过影壁,就撞见姜瑶正在清点药材。她今日难得没穿戎装,一袭素白襦裙,长发用荆钗草草挽起,腰间却仍配着短剑。
"姐姐也去?"我试探着问。
姜瑶头也不抬:"你回去。"
"我懂些医术。"我谎称,其实只有现代基础医学知识,"至少让我帮忙分药。"
她终于抬头,眼下有浓重的青黑:"这不是闺阁游戏。建安二十年的瘟疫,城西十室九空。"说到这里,她右手无意识地抚上左臂一道淡疤——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伤的痕迹。
我趁机抓起一包药草:"正因如此才更该去。姜家受百姓奉养,危难时岂能退缩?"
姜瑶眼神闪烁了一下,突然抽出短刀割断捆药的麻绳。"跟着我,别乱碰东西。"她扔来一条浸过醋的面巾,"蒙住口鼻。"
马车穿过晨雾,越往城西走,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浓。路旁开始出现裹着草席的尸体,野狗在远处徘徊。
姜瑶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莫名熟悉——是《霓裳羽衣曲》的变调,但唐代的曲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架空朝代?
"姐姐会弹琵琶?"我试探道。
敲击声戛然而止。姜瑶眯起眼睛:"这是前朝《驱疫谣》,你该在《乐府杂录》里读过。"她突然凑近,"怎么,妹妹对音律也有研究?"
我后背沁出冷汗。她在试探我!"略知一二。这曲子……很适合安抚病患。"
姜瑶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马车猛地颠簸停下,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我胃部抽搐:泥泞的空地上搭着十几个草棚,病患像破布娃娃般躺着,几个蒙面医者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