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以为的“避世苟活”,在不知不觉间,早已被卷入这权力风暴的最中心。
我做了什么?我改变了什么?
我帮阿姊救了人,可那些饿殍依旧存在,新的流民还在产生。
我反击了宇文铭的走狗,可那阴毒的皇子依旧盘踞在暗处,随时准备反噬。
我协助阿姊查到了军粮贪腐,扳倒了周显,可户部的蛀虫真的能肃清吗?宇文铭的势力真的会就此瓦解吗?
我改造了“惊蛰”,用它自保,用它反击,可这精巧的杀人利器,最终会指向谁?它带来的,是更多的杀戮,还是真正的安宁?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攫住了我。我仿佛一个拿着不属于自己剧本的蹩脚演员,被强行推上舞台,在聚光灯下笨拙地扮演着“姜璃”这个角色,与一群真正的权谋高手生死相搏。
每一次看似主动的选择,背后都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推动。每一次自以为是的“反击”,似乎都在将自身更深地拖入这泥潭。
“棋子……”阿姊在回程马车上的话,如同冰冷的咒语,再次在耳边回响。
是啊,在太子宇文瑾眼中,在宇文铭眼中,甚至在那些朝堂大佬眼中,我姜璃,不正是那颗意外出现、用途不明,却又恰好搅动了棋局的关键棋子吗?
我的“改变”,我的“机关术”,我的“胆识”,甚至我落水后的“死而复生”,都成了他们眼中可以利用的筹码。而我,连拒绝成为棋子的资格,似乎都没有了。
一股强烈的思念毫无征兆地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理智。不是思念这个世界的亲人——父亲、母亲、阿姊、兄长,他们给予的温暖是真实的,我感激。而是思念那个遥远的、模糊的、属于异世的世界。
思念那里平凡到乏味的生活,思念那里没有刀光剑影的安宁,思念那里可以随意挥霍、无人关注的自由。那里的烦恼,不过是工作、房贷、琐碎的人际关系………与眼前这动辄生死的权谋漩涡相比,简直如同天堂!
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冰凉地滴在手背上。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孤独。仿佛独自一人,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中,举目四望,皆是陌生与危险。
前路茫茫,归途已断。
“小姐……” 门外传来白芷小心翼翼的呼唤,带着浓浓的担忧。
我猛地惊醒,迅速抬手抹去脸上的湿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不能哭,至少不能在白芷面前哭,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片刻的软弱。
“进来吧。”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已恢复了平静。
白芷端着热气腾腾的安神汤进来,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劝道:“小姐,您吓坏了吧?快喝点汤压压惊,早些歇息。大小姐吩咐了,让您什么都别想,万事有将军和夫人在呢。”
我接过温热的汤碗,指尖感受到那份暖意,却无法真正驱散心底的寒意。是啊,有父亲母亲,有阿姊兄长。可他们,同样身处这漩涡之中,甚至因为我,被卷得更深,面临的危险更大。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那份想要苟活的奢望,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碾得粉碎。
我低头看着碗中氤氲的热气,眼神渐渐变得空茫而疲惫。身体还坐在这里,灵魂却仿佛抽离,飘荡在京城沉沉的夜色之上,俯瞰着这座灯火辉煌却又暗藏杀机的巨大牢笼。疲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意志。
原来,最累的不是搏杀,而是这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沉沦,却无法挣脱的无力感。
我低声开口。“白芷,你先下去吧。”
白芷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我沉重的呼吸声。那碗安神汤被我重新放在桌上,热气渐渐微弱,如同我此刻摇摇欲坠的心防。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