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安神汤似乎并未带来安眠。意识在疲惫的泥沼中沉沉浮浮,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在黑暗中翻腾:燃烧的符纸、甜腻的毒粉、太子深不可测的目光、宇文铭毒蛇般的冷笑、父亲沉重的背影、阿姊冰冷却坚定的眼神……还有白芷那纯粹的担忧。它们交织缠绕,撕扯着混沌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冲破了一层厚重的水面,我猛地睁开眼。
窗外天色微明,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窗棂,在室内投下模糊的影子。身体的疲惫感依旧沉重,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如同被冰冷的雪水洗过。昨夜那场撕裂灵魂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留下的是被冲刷干净的、冰冷而坚硬的河床。
我坐起身,没有惊动外间守夜的白芷。晨光熹微中,我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少女依旧苍白,眼底的青影未褪,但那双眼睛里的空洞和迷茫,已被一种近乎漠然的清醒取代。那是一种认清了现实、接受了身份、准备迎接未知挑战的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冷硬。
“做姜璃吧。”
“活下去。”
“走下去。”
昨夜黑暗中无声的宣告,此刻在寂静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沉重。不再是情绪崩溃下的嘶喊,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落于实处的决断。
抛开那些无谓的身份纠结,我就是姜璃。将军府的二小姐,身处权力风暴的中心,手握“惊蛰”,身负家人的羁绊,也面对着宇文铭不死不休的杀意和太子深不可测的审视。
活下去,是底线。
走下去,是选择。
我轻轻挽起左臂的衣袖。惊蛰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微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指尖抚过那光滑而充满危险力量的线条,不再有抵触,只有一种冰冷的熟悉感。它是我在这乱局中安身立命的倚仗之一,是“姜璃”这个身份赋予我、也被我亲手改造强化的武器。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白芷探进头来,看到我已经起身站在镜前,吓了一跳:“小姐?您……您怎么起来了?天还没亮透呢!您得多歇息!”
“睡不着了。”我放下衣袖,遮住惊蛰,声音平淡,“打水来吧,我想洗漱。”
白芷连忙应声,动作麻利地端来温水。
我安静地洗漱,感受着温和的水流打湿着皮肤,带来一种真实的触感。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专注,仿佛在重新确认这具身体的存在,确认“姜璃”的存在。
洗漱完毕,白芷正要替我梳妆,院外却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
是父亲。
他穿着一身常服,显然也是早早起身,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但看到我时,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璃儿,感觉如何?”父亲的声音低沉,目光仔细地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确认我的状态。
“女儿无碍,父亲不必忧心。”我屈膝行礼,语气平静,“只是有些疲惫,睡了一觉好多了。”
父亲点点头,似乎对我的平静有些意外,但并未多问。他走进来,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示意我也坐。
“昨夜影卫回报,”父亲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太子殿下回宫后,连夜提审了慈云寺擒获的贼人,尤其是那个为首的道士。”
我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可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