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搀扶着祖母,一步步向内室走去,准备更衣。指尖触碰到她那瘦弱的手臂,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然而,在这脆弱的表象之下,却蕴藏着如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意志。宫装的料子冰凉而滑腻,仿佛此刻我内心的写照,复杂而又难以捉摸。
“璃儿,”祖母在镜前由丫鬟整理着衣襟,目光却透过铜镜看向我,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入宫后,多看,少说。一切有我应对。若真有不测,记住,保全自己为先!你袖中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在宫中显露!那是最后的底牌!明白吗?”
“孙儿明白!”我重重地点头,心脏在胸膛中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束缚。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既有对未知的深深恐惧,又有一种被逼入绝境后悄然滋生的冰冷战意,如寒霜般笼罩心头,却又点燃了某种决绝的火焰。
很快,我们换上了符合身份的厚重诰命服和闺秀宫装。
迈出暖阁的那一刻,天色已然大亮,但厚重的阴云仍旧压在天际,寒风如刀,肆意地卷过庭院。
别院门前,一辆更为奢华的宫车静静伫立,由两匹神骏非凡的御马牵引,散发出庄严而冰冷却令人心悸的气息。
一旁,数名身着宫中服饰的内侍与宫女肃然侍立,神情恭敬而谨慎。为首的那人面容白皙无须,唇角挂着一抹温煦的笑意,却掩不住那股透骨的阴柔之气。他正是太后身边权势滔天的心腹——苏公公。
“老夫人安好,二小姐安好。”苏公公笑眯眯地躬身行礼,目光飞快地在祖母和我脸上扫过,尤其在看到祖母略显疲惫的脸色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满意,“太后娘娘挂念得紧,特命奴才前来接您二位入宫。车驾已备好,请吧。”
他的笑容无懈可击,但那“挂念得紧”几个字,在此刻听来,却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祖母微微颔首,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受惊后的虚弱:“有劳苏公公了。老身,惶恐。”
在青鸢和八名精悍护卫的严密簇拥下,我搀扶着祖母,缓缓登上了那辆代表着无上荣宠的宫车。
沉重的车门缓缓合上,将外界的光线与目光彻底隔绝。车内弥漫着浓郁的皇家御香,那香气如丝如缕,企图掩盖住空气里无处不在的冰冷杀机。然而,再馥郁的芬芳也难以完全压制那份潜藏于暗处的肃杀之意。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声响,仿佛命运的脚步正在一步步逼近。
前方,紫禁城巍峨的轮廓已然隐约可见——那里既是权力的巅峰,也是阴谋与血腥交织的深渊,等待着的,不知是荣耀的加冕,还是毁灭的终局。
祖母闭目靠在柔软的锦垫上,手依旧紧握着那根沉甸甸的龙头拐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倚仗。
我坐在她身侧,透过车帘微小的缝隙,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城西的僻静渐渐被繁华取代,朱雀大街的巍峨府邸在望,最终,那巍峨森严、如同巨兽蛰伏般的朱红宫墙,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宫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