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再次被掀开,一只戴着半旧皮质护腕、指节分明且同样带着常年握缰绳、习武留下的薄茧的手搭在侍婢臂上,阿姊姜瑶利落地翻身下车。她未着裙钗,依旧是一身便于骑射的墨蓝色劲装,外罩同色披风,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露出光洁却同样带着风霜痕迹的额头和脖颈。
她消瘦了许多,脸颊微微凹陷,竟让那双凤目愈发显得深邃而锐利,宛如雪原上孤傲的苍鹰,目光凌厉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的脊背始终挺得如剑一般笔直,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军人独有的节奏与力量感。
而那种冰冷刺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却像是从尸山血海中浸透而出的煞气,令人不禁屏息,心生敬畏。
她走到祖母和父母面前,抱拳,单膝点地,动作干净利落,声音清冷如同碎玉:“祖母,父亲,瑶儿归来。”
“快起来,孩子!”祖母连忙弯腰扶她,心疼地摩挲着她冰凉却布满薄茧的手背,“受苦了,我的瑶儿。”
父亲看着阿姊,眼神复杂,有骄傲,更有疼惜,最终化为一句沉甸甸的肯定:“瑶儿,你在北境所做的一切,为父……都知道了。辛苦了。”
阿姊站起身,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语。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我。
那目光依旧清冷,但在触及我脸庞的瞬间,冰层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流露出极淡却真实的暖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确认般的放松。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风尘仆仆、锐气更盛的母亲,悍勇沉稳、如同出鞘战刀的大哥,清冷如霜、却眼底含了一丝温情的阿姊。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所有在脑海中盘旋了无数遍的话语都哽在那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抖的呼唤:“母亲……大哥……阿姊……”
母亲走过来,伸出那双布满握刀老茧的手,将我轻轻却坚定地揽入她带着尘土与冷铁气息的怀抱。
这怀抱并不柔软,甚至有些硌人,却是我期盼了太久、属于林峥——我的将军母亲——独有的、能抵御一切风雨的坚实港湾。
大哥站在一旁,咧开嘴笑着,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几乎让我一个趔趄,险些站不住脚。
阿姊则缓步走近,没有言语,只是默默伸出手,将我的手牢牢握在掌心。她的手并不似一般闺阁女子那样滑嫩温软,反而因常年操持而生出了些许薄茧,触感微凉,却出奇地坚定有力。
那一瞬间,她手心传来的温度与力度仿佛是一股无声的支撑,无需多言,便已胜过千言万语,悄然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也压下了我心头翻涌的不安。
“好了!都别在门口杵着了!先进府!让将士们也好好安顿!”父亲朗声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家之主如释重负的喜悦与威严。
一家人簇拥着祖母,踏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走进那象征着新生与荣耀的镇国公府。
府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