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瑾最后采纳了她的建议,不仅没有追究那捕风捉影的弹劾,反而顺势将清查水利积弊、整饬河工作为监国期间的一项要务推了出去,并委派了姜烈推荐的那两位实干老臣负责。
此举既展现了太子的胸襟与务实,又巧妙地将针对太子妃的攻讦化解于无形,还赢得了朝中一些务实派官员的好感。
事后,宇文瑾在书房里,看着依旧在灯下研究图册的姜瑶,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倒是沉得住气。”
姜瑶抬起头,烛光映照下,她的侧脸线条清晰而冷静:“流言止于智者,亦止于实事。与其浪费唇舌争辩,不如做些有用之事。”
宇文瑾凝视着她,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一个极淡的、近乎真实的笑意:“镇国公,的确养了个好女儿。”
这不是客套,而是带着一丝欣赏的认可。
自那以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
宇文瑾偶尔会在处理政务遇到与兵事、边防相关的难题时,状似无意地询问姜瑶的看法。
姜瑶的回答往往简洁犀利,直指要害,其见解之老辣,对局势把握之精准,常让宇文瑾暗自心惊。他愈发确信,这位太子妃绝不仅仅是武功高强,其谋略心智,亦远超寻常男子。
而姜瑶,也渐渐发现,这位太子殿下,并非她最初设想中那般只知权术算计。
他勤政,常常批阅奏疏至深夜;他有抱负,谈及民生疾苦、边境安稳时,眼中会有真实的光;他懂得隐忍,也敢于决断。或许他心思深沉,手段不乏凌厉,但其底线,确实如她之前所判断的那般,比宇文铭之流要高得多。
一次,谈及北境战后安置与狄人残部骚扰的问题,两人意见相左,在书房内争论起来。
姜瑶基于她对北境实际情况的了解,坚持应以巩固边防、清剿残余为主,暂缓某些过于怀柔的安抚策略。宇文瑾则更考虑朝廷财力和长远稳定,主张双管齐下。
争论间,姜瑶语气冷硬,寸步不让;宇文瑾也面色沉凝,据理力争。气氛一时有些紧绷。
然而,当争论暂歇,宇文瑾看着姜瑶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忽然失笑摇头:“孤还是第一次,与人争论军国大事,争得如此……畅快。”
姜瑶微微一怔,看着他脸上那抹毫无作伪的、带着些许无奈又有些新奇的笑容,紧绷的心弦也不知不觉松了几分。她垂下眼帘,低声道:“是臣妾失仪了。”
“无妨。”宇文瑾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你说的不无道理,是孤考虑欠周。此事,容后再议。”
那一刻,某种冰封的东西,似乎在两人之间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们开始意识到,彼此并非仅仅是政治联姻的符号,而是可以在某些层面进行平等交流、甚至碰撞出火花的个体。
当然,隔阂依旧存在。
东宫的其他妃嫔,朝堂的暗流,皇帝的审视,都像无形的网,笼罩着他们。他们依旧保持着距离,大多数时候仍是合作伙伴多于恩爱夫妻。
但偶尔,在深夜的书房里,他会让她帮着分析一份棘手的奏报;她会在他疲惫时,默默递上一杯提神的参茶。没有过多的言语,行动间却多了一份难以言明的信任与……或许可以称之为“伙伴”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