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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亚轩第一次在录音棚见到裴砚笙时,她正蜷在宽大的黑色皮沙发里改歌词。
巨大的监听耳机罩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专注抿起的唇。
耳机里放着嘈杂的Demo,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拍,像在弹奏一架无形的钢琴。
我刚进公司不久,紧张得手心冒汗,攥着写满标记的谱子,像个误入禁地的孩子。
她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抬起头,耳机滑落到颈间,露出一张素净白皙的脸。
看到是我,她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弯起,绽开一个毫无距离感的笑容,声音透过录音棚良好的隔音环境,显得格外清晰温软。
裴砚笙新来的小朋友?别紧张,进来吧。要录歌吗?我帮你听听?
她的声音像初春融化的溪水,清甜中带着一丝慵懒,仿佛浸了蜜糖,瞬间缓解了我的局促。
然而,当我在她鼓励的目光下开始试唱,某个转音处气息不稳,一个明显的错音突兀地蹦了出来。
我懊恼地停下,脸颊发烫。她却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神变得认真而锐利,像精准的调音器捕捉到了杂音,手指点着谱子上的某一行。
裴砚笙这里!气口错了,气息要沉下去,别飘。再来一遍。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和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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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她像一本封面精致、内页却充满惊喜反转的书,让人忍不住想一页页翻下去。
人前,她是镜头下笑容甜美、举止得体的童星前辈,像橱窗里最完美的瓷娃娃。
私下在录音棚这个相对自由的空间里,她却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有次等待设备调试的间隙,音响师放了一首摇滚版的《青春跃起来》,强劲的鼓点和电吉他riff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只见她原本靠在控制台边的身体立刻随着节奏晃动起来,手指在空中打着响指,脚尖点地,甚至旁若无人地小小蹦跶了几下,发丝飞扬,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孩子般的快乐,仿佛音乐就是她此刻的全部世界。
还有一次深夜加班录和声,大家都疲惫不堪。
当工作人员抱着几大盒刚送到的、还冒着凉气的奶茶推门进来时,她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像暗夜里骤然点亮的星子,欢呼一声就扑了过去,完全没了平日镜头前的矜持。
那份对简单快乐的直率反应,真实得可爱。
更难忘的是那次,同样是在深夜的录音棚,为了赶一个demo,我们反复录制了很多遍。
我在唱副歌的高音部分时,嗓子因为疲惫突然劈了叉,一个极其难听的破音撕裂了原本还算流畅的旋律。
巨大的挫败感瞬间淹没了我,我懊恼地摘下耳机,沮丧地蹲在冰冷的地板上,把脸埋在臂弯里,感觉糟糕透了。
录音师无奈地喊了暂停。
一片沉默中,我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抬起头,是裴砚笙。
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蹲在我旁边,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两颗包装可爱的草莓味硬糖。
糖纸在控制台的指示灯下反射着微光。
裴砚笙喏,破音怎么了?我第一次录歌的时候,紧张得手抖,还把麦克风撞掉了呢,‘哐当’一声巨响,把制作人都吓了一跳。
她模仿着当时的场景,声音带着笑意。
裴砚笙吃点甜的,嗓子会舒服点。起来,再试一次,你可以的。
我接过那两颗带着她体温的糖,指尖微颤。
抬头看她,恰好一束清冷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温柔地洒落在她的发顶和肩膀上,像撒下了一把细碎的、会呼吸的钻石,将她笼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
那个在月光下递给我糖果、分享着自己糗事的女孩,比舞台上任何一个光彩照人的瞬间都更清晰地烙印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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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我动心的是那次台风肆虐的夜晚。
狂风像失控的巨兽在城市上空咆哮,发出骇人的呜咽。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录音棚巨大的隔音玻璃窗,发出密集而沉闷的“砰砰”声,仿佛随时会被击碎。
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偶尔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照亮扭曲的树影。
棚内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那来自大自然的巨大压迫感。
我们被迫停工,只能等待台风过境。
大家都有些心神不宁。
裴砚笙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出神。
她抱着角落里那把有些旧的原木色吉他,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
手指无意识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发出不成调的零散音符。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划,一段舒缓而略带忧伤的前奏流淌出来,瞬间压过了窗外的风雨声。
那是一首很老的民谣,旋律简单,却带着时光沉淀的温柔。
裴砚笙这是我小时候学的第一首歌。
她轻声说,目光落在晃动的琴弦上,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裴砚笙那时候手指短,够不着和弦,总被老师骂手型不对,急得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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