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下的夜晚,岑宁在急诊科捡到一只流浪猫。
灰白相间的毛团蜷在纸箱里,前爪有块心形的褐色斑纹。她蹲下来给它包扎伤口时,围巾尾端扫过小猫湿润的鼻尖,惹得小家伙打了个喷嚏。
"看来它喜欢你。"
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岑宁手一抖,纱布滚出去两米远。
这个声音她曾在深夜里听过一千零一遍。
陈逾白
陈逾白弯腰捡起纱布,黑色大衣袖口露出半截银灰毛衣——是她大二那年织废的第三件作品,针脚歪歪扭扭像蜈蚣爬,当时硬塞给他当围脖,没想到如今还穿着。
"陈..."她仰起头,发梢沾到的雪粒正巧坠在他伸来的手背上。
三年不见,他眉骨多了道浅浅的疤,却衬得那双下垂眼更温柔。雪花落在他们之间,恍然还是大学时他替她挡实验楼漏雨的夜晚,潮湿的衣角纠缠着她的手指。
小猫突然"喵"了一声。
"你养的?"他蹲下来与她平视,食指轻挠小猫下巴。无名指没有戒指,只有一道淡白印子——是当年她拿易拉罐拉环给他戴上的"订婚戒"留下的痕迹。
"刚捡的。"岑宁低头系蝴蝶结,他身上熟悉的苦橙香混着消毒水味漫过来,"你怎么在医..."
"岑医生!3床病人醒了!"护士的喊声打断问话。
她匆忙起身,听见陈逾白在身后说:"我父亲昨晚住院。"心跳猛地漏拍,病床上插满管子的老人与记忆中甩支票的面孔重叠。
原来命运给人重逢,从来不管时机对不对。
值完大夜班已是凌晨。岑宁推开休息室的门,陈逾白正用棉签给小猫擦脸,窗台放着两杯关东煮——萝卜海带她的口味,魔芋结他的偏好,氤氲热气模糊了玻璃上的冰花。
"它爪子的伤像不像..."他举起小猫前爪,那个心形斑纹对着她。
岑宁突然想起毕业旅行时,他们在初雪的山顶用手电筒照出心形光影。那时陈逾白把冻红的脸埋在她围巾里说:"以后每个下雪天都要在一起。"
小猫跳进她怀里,冰凉鼻尖蹭她手腕旧疤——分手那天她摔碎的是装合照的玻璃相框。
"岑宁。"他忽然用大学时的称呼唤她,指尖碰了碰她发红的耳垂,"今年初雪持续到明天中午。"
窗外风雪渐歇,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
小猫在陈逾白的大衣口袋里安了家。
岑宁第三次偷瞄那个鼓动的衣兜时,正撞上他含着笑的眼睛。晨光透过护士站的玻璃,把他睫毛的影子斜斜投在病历本上,像那年解剖课他帮她作弊时,落在实验报告上的睫毛雨。
"它该换药了。"岑宁伸手去捞猫,指尖蹭到他毛衣袖口的毛球——还是当年她亲手打结的那个。
陈逾白突然翻转手腕。
温热的掌心贴上她手背,无名指那道戒痕硌得她生疼。"你指腹的茧,"他拇指摩挲她虎口,"比拿手术刀时厚了零点三毫米。"
三年来所有独自值夜班的月光,突然都化作了刺眼的镁光灯
护士台的电话突兀响起。岑宁慌乱抽手,撞翻了碘伏瓶。棕色液体漫过患者登记表,把"陈建国"三个字泡得发胀——就像化疗药物摧残下的肝脏。
"岑医生。"陈逾白用纱布吸着墨水,声音轻得像在念咒语,"下午三点,小猫要做绝育。"
她盯着他发顶的旋。以前亲吻这里时,他说过这是"通往岑宁宇宙的虫洞"。
---
宠物医院飘着奶糕味的消毒水气息
小猫在手术台上凶巴巴地哈气,爪子勾住陈逾白袖口抽线的部分。"它像不像..."他捏着后颈皮把猫拎起来,"大二那年你偷养的宿舍违禁品?"
记忆突然鲜活。那只叫"白白"的橘猫总爱钻陈逾白的球鞋,而她蹲在男生宿舍楼下等猫时,总会被他投喂捂在口袋里融化的巧克力。
"当时宿管阿姨发现..."
"我用二十杯奶茶收买了她。"陈逾白把麻醉后的小猫递给她,"就像你用二十次假装偶遇收买我。"
手术刀差点滑脱。岑宁低头缝合,听见他哼起他们初吻时便利店放的歌。线头剪断的瞬间,窗外飘雪忽然转急,陈逾白的声音混着雪粒落下来:"我爸的活检报告,能单独聊吗?"
---
休息室暖气片滋滋作响
CT片在观片灯下显出狰狞阴影。"晚期,伴有门静脉癌栓。"岑宁职业化的陈述在最后一个字破了音。陈逾白盯着片子,喉结滚动出她熟悉的频率——每次强忍眼泪时都这样。
"需要做TACE联合靶向治疗,但患者肝功能..."
"宁宁。"他忽然用毕业旅行时雪崩获救后的语气唤她,"当年分手,是不是因为..."
警报声刺破走廊。岑宁冲向急救病房时,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她送走急性心梗患者后返回,发现休息室地上躺着摔碎的保温杯——他们情侣款的那个,内胆还留着没冲净的柚子茶渍。
陈逾白已经离开了。
小猫在重新铺好的毛巾上蜷成毛球,旁边放着撕掉标签的药瓶。岑宁拧开瓶盖,里面滚出三颗水果糖,包装纸上印着2019年的生产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