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流浪动物救助中心的铁门在午夜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岑宁推开门的瞬间，三十七双猫眼在黑暗中同时亮起。它们或蹲在输液架顶，或蜷在恒温箱里，每只前爪都戴着特制的静脉留置针——不是普通的治疗装置，而是微型给药端口。
"岑医生。"
阴影里走出个穿脏污白大褂的老人，左胸名牌上写着"药剂师林"。他手里提着滴答作响的输液袋，浑浊的眼球在镜片后缓慢转动："陈先生说你会来。"
猫群突然骚动。那只灰白相间的流浪猫从通风管跳下，精准落在岑宁肩头。它的项圈不知何时多了块金属牌，刻着经纬度数字——与他们初吻地点的坐标相差三个小数点。
"这边。"老人掀开印着"检疫区"的塑料帘。
扑面而来的不是动物腥臊味，而是锐利的次氯酸钠气息。三十平米的空间里，排列着八台改装过的血液透析机，屏幕上跳动着猫的生理参数。最里侧的隔离箱上贴着警告标签：「TP53突变体，第7代传代」。
"2016年毒理泄漏时，"老人擦拭着某台离心机，"这些猫都在地下室。"他指向某个笼子，里面的虎斑猫正用前爪拨弄着滚珠玩具，"它们比人类早三年出现肝纤维化。"
猫突然咬住岑宁的衣角，拽她到角落的白板前。密密麻麻的公式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陈逾白蹲在笼前喂食，手腕上已经贴着心电监护电极片。日期显示是2019年12月24日——他们分手后的第三天。
"他每周都来取样。"老人递来一沓记录本，"直到去年发现第7代的突变率下降了15%。"枯瘦的指尖停在某行数据上，「CY-273干预组，逆转效率0.7%」。
窗外闪过车灯。老人突然关掉所有光源，在黑暗中塞给岑宁一个冷藏箱："血清样本，需要低温运输。"他的呼吸带着奇怪的金属味，"去老码头17号仓库，有台能用的质谱仪。"
猫群发出预警般的低吼。岑宁抱起冷藏箱时，触到箱底硬物——是把钥匙，贴着「市立医院病理科2016」的标签。
---
黎明的码头被咸腥雾气笼罩。17号仓库的铁门锁芯里积着铁锈，那把旧钥匙却依然能转动。岑宁推开门时，霉味中混着熟悉的雪松气息——陈逾白靠在质谱仪旁，白大褂下摆沾着机油和血迹。
"你发烧了。"她伸手探他额头，却被抓住手腕。
陈逾白的掌心烫得惊人，皮肤下可见淡蓝色的静脉网。他低头咳嗽时，后颈浮现出细密的汗珠，沿着脊椎凹陷处汇成一道微光："药监局带走了所有原始数据。"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但没发现这个——"
他掀开防尘布，露出台老式投影仪。按下开关后，墙上浮现出2016年的监控画面：暴雨中的毒理仓库，二十岁的陈逾白正独自搬运泄漏的苯并芘容器。画面角落，刚轮转到病理科的岑宁抱着记录本经过，只在门口停留了114秒。
"你接受的辐射量是0.3毫西弗。"陈逾白调出另一段影像，日期显示2019年12月5日——她做基因检测的前一天，"而我当时在泄漏中心区，持续暴露了287分钟。"
投影突然切换到某张扫描图：他的肝脏三维模型上布满红点，像被恒星点燃的星云。"突变细胞占比最高达到2.7%。"指尖轻触某个区域，"这里最先出现纤维化...和你父亲当年的病理报告一致。"
岑宁的呼吸停滞了。她突然明白三年前陈父那句"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真正含义——不是社会阶层，而是他早已知晓儿子体内正在发生的病变。
猫突然跳上操作台，爪子拍打某个按钮。质谱仪吐出最新分析结果：CYN-273在猫血清中的半衰期延长了四倍。打印纸边缘有手写批注：「加入N-端乙酰化修饰——CN的建议总是对的」。
"我需要回医院。"陈逾白突然撑起身子，镇痛泵的导管在空中摇晃，"今早的肝穿标本还没处理..."
话音未落，他踉跄着撞上试剂架。岑宁扶住他时，手掌触及腰间绷带——湿润的触感透着铁锈味。拆开一看，不是手术切口，而是个奇怪的圆形灼伤，边缘呈焦黑色。
"微波组织固定术。"他苦笑，"药监局突袭时...来不及做冷冻切片。"
晨光穿透雾气的刹那，岑宁在灼伤中心看到了熟悉的形状——那是用高温瞬间灼刻的经纬度坐标，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她突然想起大学时，陈逾白曾说她是他人生的地理坐标。
---
市立医院病理科的门禁卡发出异常嘀声。岑宁刷了三次，红灯依然闪烁。正当她准备强行破门时，身后传来轮椅的吱呀声。
"用这个。"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摘下口罩，露出陈父化疗后枯瘦的脸。他递来的门禁卡边缘磨损严重，照片却是年轻时的模样："我当副院长时用的万能卡。"声音像砂纸摩擦，"逾白把它藏在《肝脏病学》第273页。"
自动门滑开的瞬间，岑宁闻到刺鼻的烟味。药监局的人正在翻检档案柜，而陈逾白的办公桌已被查封，抽屉里的标本瓶全部贴上了封条。
"休息室。"陈父轻推她后背，"那边有通风管道通往地下室。"
轮椅声引来了注意。当调查人员围过来时，老人突然剧烈咳嗽，打翻了随身携带的保温杯——里面飘出浓烈的乙醚气味。混乱中，岑宁钻进通风管，金属壁上的刮痕显示最近常有人通行。
管道尽头是废弃的毒理仓库。陈逾白正跪在地上擦拭某块地砖，身旁摆着他们当年用过的旧显微镜。听到动静时他猛然回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我爸怎么样了？"
"在替你拖延时间。"岑宁蹲下身，发现地砖下藏着微型冷藏箱，"这是？"
"2016年泄漏时的环境样本。"他打开箱子，取出三支标着日期的试管，"当年我偷偷保留了原始浓度数据。"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间，"还有这个——"
灼伤的皮肤下有个硬块。岑宁瞬间明白了那根本不是创伤，而是皮下植入的芯片，储存着所有不能见光的研究数据。
"药监局的人不知道，"陈逾白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真正的CYN-273配方在这里。"他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和你有关的部分，我从来不留纸质记录。"
猫突然从通风管跳下，嘴里叼着个U盘。插入电脑后，屏幕亮起某份加密文件：《TP53突变逆转剂临床试验申请》，申请人签名处并排列着两个名字——陈逾白，岑宁。
日期是2023年4月8日，今天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