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钟离鸿影口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唇角,他艰难地启唇,声音沙哑而微弱:“小彤……小彤,对不起。”那话语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带着无尽的痛楚与深深的歉疚。
“什么?”钟离彤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突然给自己道歉,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听见钟离鸿影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那笑声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片刻之后,一滴泪水终究还是顺着脸颊滑落,她低声呢喃着:“对不起……”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却又重得足以压垮自己的心。
“姐姐,你别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一直对我很好,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忽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鼻尖猛地一酸,眼眶迅速泛红。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仿佛要以泪水冲刷掉那份隐隐刺痛心扉的质疑。
她怎么能质疑钟离鸿影,怎么能质疑这个培养自己多年的恩人,那是她的好姐姐呀。可是钟离鸿影这个神情,她不得不被动容。
钟离鸿影咳了两声,继续道:“是啊,我的小慕桐现在是大姑娘了,该告诉你了。”
果然,他们猜的没错,钟离彤就是失踪十余年的慕桐啊。慕桐还捂着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她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失去的记忆,但也不傻。
深情款待自己多年的姐姐,并不是就她命的恩人,而是在自己有爹娘,有弟弟的情况下,生生带走自己的。什么救命恩人啊……
她本应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的真名是慕桐,那“桐”字取自梧桐,寓意着坚韧与优雅。她是家中的长女,膝下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弟弟,后来又添了一个可爱乖巧的妹妹。作为姐姐,她从小就肩负着照顾弟妹的责任,那份沉甸甸的爱与牵挂,像一条无形的纽带,将这个家紧密相连。然而,命运的轨迹却并未如她所愿。
怎么会……一定是逗她的。
钟离鸿影道:“其实,我本改是要杀你的。”慕桐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现在改喊这个人什么。
她不会因为那个对自己极好的姐姐将自己从家人身边带走而心生憎恨。她明白,自己的家人或许也爱着她,但钟离鸿影对她的感情却丝毫不逊于那份亲情,甚至更为深厚。姐姐几乎把所有最好的都留给了她,那种关怀超越了血缘的牵绊,胜似家人般的存在。她又如何能憎恶这样一个为自己倾尽所有的人呢?
钟离鸿影从头开始讲起来。这一切的开始,是很多很多年前,不知道是多少个人的一生叠加在一起的时间。总之,真的过去了好久。但再提起,她没有一丝犹豫,很果断,似乎那些记忆一直刻在她肤上,回荡在耳边。
一切都是从她的出生开始。
钟离鸿影的父亲,是一只修行千年的鹿妖。千年的沉淀与修炼,终于让他得以化为人形。而化形后的第一理想,便是踏入人间,去那红尘中闯荡一番。他心中满怀对人间万象的向往,渴望用自己的双眼去看遍世间百态,用双脚丈量大地山河。在踏入人世之前,他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钟离簋。这名字古朴而深邃,仿佛承载着他内心的信念与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有一日,在制衣坊中,钟离簋遇见了一位女子。她的美并不似歌女那般浓妆艳抹、明艳张扬,而是一种干净而朴素的美,宛如清泉流淌,润人心田。更令钟离簋动容的是她那一份温柔体贴与善良,仿佛春风拂面,无声却深刻。只是一眼,钟离簋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沉溺于她的一颦一笑之中,再难自拔。
偏偏,女子回头见他看着自己,充对方笑了一笑。
随后,钟离簋心意已定,决心与那女子相守到老,结发为伴。他每日精心算定不同的时刻,在她必经的路上悄然等候,只为能与她“偶然”相遇。每一次的照面,他都暗中相助,不动声色地为她化解困境,仿佛命运的丝线在他手中悄然编织,却又不露痕迹。
时间长了,女子自然也注意到他了,主动上前与他结友。她叫箐翎,名字都那么纯朴优美。
那日便后,钟离簋以朋友的身份,总是不图回报的给箐翎帮忙。两人总是待在一起,制衣坊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几个爱八卦的,老是偷偷私下凑合他俩,给钟离簋出主意。
终有一日,钟离簋下定决心,要向箐翎倾诉自己的心意。他布置的场景很简单,因为他深知箐翎不慕荣华富贵,更不愿看到有人为自己铺张浪费。在她眼中,那些浮华的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他也不想让她感到丝毫的负担。这一场告白,无需奢华,只需真心。
本以为会以失败告终,没成箐翎也对她有好感,当日就答应了。
制衣坊的妇女婆婆,看好他俩的,各个前来恭喜。因为外貌原因,箐翎最受制衣坊爱戴,总是有人来说“长这样好看一张脸干嘛干着粗活。我来吧。”但她都没有同意。
岁月流转,数载光阴悄然逝去,两人毅然决然地做出了成亲的决定。婚礼并未铺张,只办了一场简朴而温馨的小仪式。拜过堂,饮下合卺酒,二人便如愿以偿地结为伴侣。细想来,这其中竟透着几分奇妙难言的缘分。
两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美满。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们的夫妻生活平淡中透着温馨,安稳里满溢着幸福。每一个共度的晨昏,都仿佛在岁月长河中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流淌着的,是无声胜有声的甜蜜与满足。
直到箐翎身孕。这便成了命运变隔的开始。
先前,众人皆为他们感到欣慰,庆幸孩子平安无事。然而,胎儿尚在腹中,仅怀胎两月,便开始感到剧痛难忍。请人前来探看,却听闻那腹中竟似怀有妖气,且气息浓重异常。
钟离簋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妖。他在人间待久了,就当自己真的如同人类一般,既然如此莽撞。
钟离簋开始有些害怕了,他怕自己露馅,还害了妻子孩子。他劝箐翎把孩子打掉,但她却怎么也不肯。
第六个月,箐翎既然惊奇生下了孩子。早产的案例不是没有,但六个月实在离谱至极,甚是恐怖。
不过,孩子是个女孩,随爹姓,取名为鸿影。她长相没有异样,钟离簋暂时不会露馅。
箐翎与制衣坊的姐妹们纷纷提议,要寻个道人来探个究竟。然而,钟离簋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她的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仿佛早已看穿了这提议背后的荒唐与无谓。
于是深夜里,箐翎趁他睡着,灌过药一时半会醒不来,他就连夜一人带着孩子镇上找道人。
道人一探就下了一跳:“不得了啊,你这孩子体内有一半的妖族血统,是个半妖啊!将来可是要欺师灭祖个煞星啊。必须斩除。”
箐翎不可置信。孩子是个半妖只有一种可怜。爹娘有一方是妖。
妖。
谁是妖。
她会是妖吗?她不知道。
总之她不同意杀死自己的孩子。不管她是不是妖,那是她的孩子啊。和最爱的丈夫的孩子。
但这怎么能瞒得住。妖的气息是最容易被察觉的。哪怕是个半妖,哪怕是个孩童,她自己有可能就是那只大妖。
预料之内的纷扰来得格外频繁。这一天,一群道士径直寻到了制衣坊门前,毫不客气地将出口堵了个严实。他们四处搜寻妖物的踪迹,逼得坊内的女子不得不按他们的要求排成长队,逐个接受盘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仿佛每一个呼吸都可能引来怀疑的目光。
箐翎心中满是恐惧,缩在队伍的最末端,钟离簋的身影稳稳地挡在她前方。就在她几乎绝望,以为自己和孩子都难逃此劫的时候,那道人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不再继续查验下去。
他们抓了钟离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