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烬芜素来偏爱寻一处幽僻之地苦练功法,无论学堂深处的哪一隅,他总能找到那无人问津的角落。周身气息一敛,随手掐诀,身影便在瞬息间隐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隐身术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手段,却足以隔绝外界一切干扰,让他心无旁骛地沉浸在修炼之中。
这些天,他被搅扰得心烦意乱。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无孔不入,仿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嘈杂。无论身处何地,那些声音总会钻入耳中,令他难以静心修行,内心的烦躁如同藤蔓疯长,几乎要将他的耐心吞噬殆尽。
其中听到最多的就是“除夕”“晚宴”类的字眼。
又要除夕了吗?过得真快。
他渴望见到他的阿葵,哪怕只是再多看几眼,那熟悉的身影总在他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找到了阿葵,可她却对过往的一切毫无印象。曾经的岁月、那些深刻的人与事,仿佛从未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痕迹,只余一片空白,像被时间悄然抹去的尘埃,无声无息,却令人心痛。
没关系,我自己记得就够了。
鬼使神差般,他竟不知不觉地停在了锦葵所在的公斋前。那一刻,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令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驻足于此。公斋的门扉紧闭,却似乎掩不住内里那抹淡淡的神秘气息,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清晨时分,蒙蒙白雾如同一层轻纱,将整个筀雾恒笼罩其中。远望去,视线所及之处皆被浓稠的雾气吞没,朦胧间竟让人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突然觉得自己唐突,贺烬芜想要离开,就听到熟悉甜腻的声音叫住他:“贺烬芜?”
她像是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抬起手揉了揉自己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动作间带着几分慵懒与稚气。两只麻花辫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显得格外灵动。尽管神态迷糊,但她身上的白校袍却穿得一丝不苟,整洁而利落,仿佛是刻意整理过的模样,与她此刻略显散漫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很快,她便摆脱了困顿,精神一振,迈步来到贺烬芜跟前,眸光微亮,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问道:“你怎么来了?是找我吗?”
意料之外,锦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既然听到他说了声“嗯”
“来找你。”锦葵这才确认自己没听错。上次见面后,贺烬芜对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比如说,对方的态度显得格外温和,言语间还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回应,甚至主动提及自己已不再修炼邪术……这番表现,实在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已被夺舍?
“找我做什么?你不赶早膳吗?”说完锦葵又想起来,她来这学堂还从来没在膳房见过贺烬芜。
“你饿吗?”没等他回应,锦葵从锦囊变出几块绿豆糕递到他嘴边。
贺烬芜犹豫半晌,接过咬了一口。
“怎么样?这是我昨日在膳房偷藏的,还能吃。”
贺烬芜小声又嗯一声。
锦葵觉得这个人闷死了,虽说是事事回应,但最多的也只有这一个字而已。
锦葵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终于想到了一周后的除夕晚宴,便脱口而出一句颇为敷衍的问话:“晚宴你参加节目吗?”然而,这话刚出口,她便觉得自己问得实在多余。贺烬芜向来对这类热闹场合毫无兴趣,即便是外界烟花轰鸣、火光映天,他也未必会抬眸一瞥,更别提主动参与其中了。
果不其然,贺烬芜“没”的一声又终止了话题。
锦葵也应了一声,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实在想不出还能再问些什么。片刻的沉默后,他忽然扬起嘴角,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说道:“要不你今年晚宴别修炼了,来给我打气吧。”话虽如此,但这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锦葵自己都没抱多大期待,只当是随口一说,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往往就是这种毫无希望的时刻,又一次给了她巨大的惊吓。贺烬芜却出人意料地应下,语气平静而老实本分,只吐出一个字:“好。”声音虽轻,却像石子落入湖心,激起层层涟漪。她的回应简单得近乎冷淡,却让人忍不住揣测她内心的真实情绪,是波澜不惊,还是暗流涌动?
他一定是病了,或者,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锦葵抬手掐了自己一下,疼。
她又将目光投向贺烬芜,却见他耳根泛起些许红晕。是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吗?
我睡迷糊了吧!肯定是错觉,错觉。
回去重睡。
说着,她便匆匆往屋里赶去,脚步急促而凌乱。快到门口时,她猛然回头,对着贺烬芜低声催促:“快走!”那语气里带着几分焦灼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贺烬芜也非常听话的离开了。
锦莲次第醒来,视线尚还迷蒙之际,便见妹妹锦葵已站在一旁,神情恍惚而怔忡。她望着锦葵那双失神的眼眸,心底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迷惑,仿佛面前的人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幕,心思幽微,无从捉摸。
锦莲捏了捏锦葵的脸打趣道:“干什么呢?脸怎么这么红?”
锦葵这才深知自己的脸烫成一糊。
“刚刚是有人来过了吗?”锦莲松开了她。锦葵很快否认:“当然没有,谁,谁会来啊?”锦莲轻笑了声没有戳穿她。
这几日正值假日,今年的节目格外丰富,学堂特意为她们腾出了充足的时间用于排练。阳光洒在庭院中,映得每一片青砖都透着闲适与从容,仿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丝期待与紧张交织的气息。众人的心思早已随着飘扬的乐声飞进了练习场,连平日里的嬉闹也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低声讨论的认真模样。
唐玖与壬阡陌干的都是舞者,动的是身,费体力,比其他三人更容易累,这会儿叶愫棠起来了,她们还在梦乡中。
三人并未催促她们,而是带上早餐,留下一张字条后,便转身前往别处练习乐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