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许芷欣拖着行李箱站在LGD电子竞技俱乐部门口，七月的杭州热浪滚滚，她额前的碎发已经微微汗湿。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俱乐部经理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许医生，到了直接上三楼，会议室等您。"

"心理治疗师许芷欣，前来报到。"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自己的新身份，深吸一口气推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前台小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突然睁大："您是...久璃？"

许芷欣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那是以前的ID，现在请叫我许医生。"

"真的是您！我是您的粉丝啊！"前台小姐激动地站起来，"当年您和九尾双排的那段视频我看了不下百遍！没想到您回国了，还来了我们俱乐部！"

许芷欣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行李箱拉杆。五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那个ID，记得她和...他。

"会议室在...？"她迅速转移话题。

"哦，三楼右转尽头。需要我带您上去吗？"

"不用了，谢谢。"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许芷欣对着金属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镜面反射中的女人一身利落的米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与五年前那个扎着马尾、穿着战队T恤的女孩判若两人。

"许医生，欢迎欢迎！"会议室门一开，俱乐部经理王磊就热情地迎上来，"真没想到能请到您这样的专家，您在柏林工作的案例我们都研究过..."

许芷欣礼貌地握手，目光扫过会议室里其他几位工作人员，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没在。

"队员们马上就到，除了九尾，他昨晚训练到凌晨，可能要多睡会儿。"王经理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随口解释道。

许芷欣点点头，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演示文稿，指尖在触控板上微微发抖。她设想过无数次与许鑫蓁重逢的场景，但没想过会是在工作场合，更没想过会以这种身份。

会议室门被推开，五六个年轻男孩鱼贯而入，有说有笑。看到许芷欣，他们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拘谨地找位置坐下。

"各位，这是俱乐部新聘请的心理治疗师许芷欣医生，她将负责接下来赛季队员们的心理状态调整工作。"王经理介绍道，"许医生在德国工作期间，曾帮助三支电竞战队走出低谷，获得过..."

门又一次被推开，打断了王经理的话。

"抱歉，睡过头了。"

那个声音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许芷欣的胸口。她没有抬头，但余光已经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懒洋洋地晃进来，身上套着皱巴巴的队服，头发乱蓬蓬的，却掩不住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九尾，这是..."

"我知道她是谁。"许鑫蓁——ID九尾的LGD明星中单选手，直直地站在门口，目光如炬地盯着许芷欣。

会议室瞬间安静得可怕。所有队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感。

许芷欣终于抬起头，对上那双她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睛。五年过去，那双眼睛里的少年气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和疲惫。她的喉咙发紧，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专业的微笑。

"你好，九尾选手。我是许芷欣，俱乐部的心理治疗师。"

许鑫蓁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他大步走到会议桌尽头，拉开椅子重重坐下，长腿一伸，整个人陷进椅子里。

"继续。"他冷冷地说，眼睛却一刻没离开过许芷欣的脸。

接下来的介绍会像一场酷刑。许芷欣机械地讲解着自己的工作安排，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而许鑫蓁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她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初步计划是对每位队员进行一对一评估，然后制定个性化方案。"许芷欣终于讲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电脑。

"那从谁开始呢？"王经理问。

"按选手位置来吧，对抗路先..."

"我从最后一位开始。"许芷欣打断道，"打野位先来，然后是射手、辅助、对抗路，最后是中单。"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九尾被排到了最后。

许鑫蓁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许芷欣后背发凉。"随你便。"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叙旧。"

他大步走出会议室，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王经理擦了擦额头的汗："许医生，你和九尾...认识？"

"大学同学。"许芷欣简短地回答，迅速收拾文件，"明天九点开始第一次咨询，麻烦通知打野选手准时到。"

走出会议室，许芷欣的双腿终于开始发抖。她拐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在手腕上，却浇不灭胸口的灼热。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一排牙印。

五年了。她以为足够忘记一个人，足够治愈自己。但就在刚才那一眼里，所有精心构筑的防线土崩瓦解。

许芷欣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她从未删除却再未拨通过的号码。屏幕上显示的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五年前：

"欣欣，你去哪了？回我电话好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锁上屏幕。现在他们是医生和患者，仅此而已。

然而命运似乎另有安排。

"许医生，有个小问题。"当她回到经理办公室时，王磊一脸为难，"基地的心理咨询室还在装修，您的住处...原计划是安排您住在选手公寓的客房里，但现在那边水管爆了，正在抢修。"

"没关系，我可以先住酒店..."

"不不，俱乐部在附近给九尾租了套公寓，他平时基本都住基地，那边空着。他说...您可以暂住那里。"王经理说这话时眼神飘忽，显然不擅长撒谎。

许芷欣眯起眼睛："他亲口说的？"

"呃...是的。他说...老同学应该互相帮助。"

老同学。许芷欣在心里冷笑。许鑫蓁明明最恨她，为什么要主动提供住处？是故意要让她难堪吗？

"不必了，我..."

"许医生，实在抱歉，最近杭州有展会，附近的酒店全都订满了。"王经理一脸恳求，"就暂住几天，等客房修好您就搬回来，行吗？"

许芷欣捏了捏眉心。她可以坚持住酒店，但那意味着要每天长途通勤，影响工作。而她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她因为个人情感影响工作表现。

"好吧，就几天。"

王经理如释重负，立刻递给她一把钥匙："地址我发您手机上了。九尾说他有训练赛，晚点才会回去。"

许芷欣接过钥匙，金属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五年前的另一把钥匙——许鑫蓁学生公寓的钥匙，她离开时悄悄放在茶几上的那把。

黄昏时分，许芷欣站在那套公寓门前，钥匙在锁孔前悬停了整整十秒才插进去。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扑面而来——许鑫蓁惯用的古龙水味道，瞬间唤醒无数记忆。

公寓很整洁，出乎她的意料。客厅墙上挂着几幅LGD战队的合影，九尾总是站在最边上，表情淡淡的，和记忆中那个爱笑爱闹的少年判若两人。

她拖着行李箱走向客房，却在路过主卧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一条缝。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照片里是年轻的她和许鑫蓁，站在大学电竞社的展板前，她举着奖杯，他搂着她的肩膀，两人笑得灿烂无比。那是他们一起赢下的第一场校际比赛，也是他们关系的开始。

许芷欣猛地关上门，胸口剧烈起伏。为什么他还留着这张照片？为什么要在五年后以这种方式提醒她那段被她亲手结束的感情？

她逃也似地冲进客房，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客房衣柜里有干净的床单和被套。冰箱里有食物。别碰我书房里的东西。——你的'老同学'"

许芷欣盯着那条充满敌意的短信，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她回复："谢谢。作为回报，我会假装没看见床头那张照片。"

对方几乎是立刻回复："随便你。反正那只是个提醒——提醒我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许芷欣关掉手机，把自己扔在床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五年前她选择离开时，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现在她知道了，有些伤口，时间只会让它溃烂得更深。

楼下传来开门声，脚步声，然后是冰箱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许芷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