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许芷欣的房门关上时发出的那声轻响，在九尾耳中如同惊雷。

他僵立在客厅中央，手腕处的刺痛感逐渐清晰起来，像是对他刚才失控行为的惩罚。那只被许芷欣强制关机的手机，此刻正躺在她的房间里——连同他最后一丝与外界联系的希望。

"回你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许芷欣的命令还在耳边回荡，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九尾机械地挪动脚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手腕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但他已经不在乎了。比起那份评估失败带来的绝望，这点疼痛算什么？

房门在身后关上。九尾瘫坐在床边，盯着自己那只背叛了他的右手。手腕处已经微微泛红，是刚才情绪失控时过度用力的结果。他应该冰敷，应该休息——许芷欣的声音在脑海中自动响起——但此刻，他只想看着它痛，看着它为它的无能付出代价。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俱乐部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老杨联系不上他，会不会直接杀上门来？老板和赞助商是不是已经在讨论替换他的人选？训练室里，队友们是不是已经开始和新中单磨合战术？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他残存的理智。九尾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他需要做点什么，什么都好，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那里有一台备用手机，平时几乎不用，但应该还有电。许芷欣不知道它的存在。九尾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拉开抽屉——

空的。

不，不是完全空。一张对折的纸条静静地躺在那里。九尾打开它，上面是许芷欣工整如印刷体般的字迹：

【备用设备已代为保管。静养期间禁止操作。】

九尾盯着那张纸条，突然爆发出一阵苦涩的笑。许芷欣，她早就想到了，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她把他当成什么了？一个不听话的病人？一个需要被严格管束的问题儿童？

笑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九尾把脸埋进双手，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一刻，他恨许芷欣的冷酷专业，恨俱乐部的急功近利，更恨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体。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没有人来敲门，没有电话铃声，世界仿佛遗忘了这个被禁足的电竞选手。九尾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意识在绝望和疲惫之间浮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响动从门外传来。九尾猛地睁开眼，看向门缝——一线光亮透了进来，接着是餐盘放在地上的声音。许芷欣来送晚餐了，但她甚至不愿意当面递给他。

九尾静静地等着脚步声远去，才起身打开门。餐盘上是一碗清淡的粥，几样小菜，还有一杯温水。没有手机，没有纸条，没有任何关于评估、关于名单、关于他职业生涯未来的只言片语。

他机械地把食物送入口中，尝不出任何味道。进食只是维持生命的基本需求，就像许芷欣照顾他只是履行职业责任一样。

餐盘被放回门外。九尾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也许明天醒来，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也许他的手会突然恢复正常，也许俱乐部会突然宣布延期提交名单，也许许芷欣会突然变得有人情味...

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窗外依然是浓重的夜色，手腕的疼痛依然清晰，现实依然残酷得不容幻想。

凌晨两点十七分。九尾盯着墙上的时钟，睡意全无。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闯入脑海：许芷欣现在应该已经睡了，她的房间里有他的手机，还有那台备用机。如果他能悄悄拿回来，哪怕只是看一眼俱乐部的消息...

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火般无法扑灭。九尾轻手轻脚地起身，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倾听——一片寂静。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尽量不发出声响。

客厅笼罩在黑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许芷欣的房门紧闭，门缝下没有光亮透出。九尾屏住呼吸，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影子一样滑向她的房门。

手指轻轻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九尾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擅闯许芷欣的房间，这已经远远越界了。但名单截止的压力和对未知的恐惧压倒了他的理智。他缓缓下压把手——

锁着的。

当然锁着。许芷欣怎么可能不锁门？九尾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阵微弱的电子音从客厅方向传来。是笔记本电脑启动的声音！九尾猛地回头，看到客厅茶几上，许芷欣的工作电脑屏幕亮了起来——她忘记关机了！

九尾的心跳骤然加速。那台电脑可以登录社交软件，可以查看邮件，可以联系俱乐部...他几乎是扑向茶几，手指已经触碰到触摸板——

"你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九尾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许芷欣站在她房门口，身上披着一件深色睡袍，长发松散地垂在肩头。没有戴眼镜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

"我..."九尾的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在触摸板上滑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未关闭的视频窗口——是今天训练赛的录像。

许芷欣的目光从九尾脸上移到屏幕上，又移回来。她的表情在阴影中晦暗不明，但声音里带着九尾从未听过的、某种接近失望的情绪："禁足期间，擅自尝试接触电子设备。违反复健协议第三条和第五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九尾突然笑了，声音嘶哑，"意味着我的评估会更差？意味着我的手会更废？许医生，它已经够废了！"他举起那只右手，手腕在屏幕微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苍白，"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我现在把这台电脑砸了，用碎片割开这只手腕，是不是就能解脱了？是不是就不用再面对明天的名单，不用再面对俱乐部的失望，不用再面对你那双永远在审判我的眼睛了？！"

话一出口，九尾自己都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些黑暗的念头已经在他心里扎根这么深。许芷欣的身体似乎也微微震了一下，睡袍下的肩膀线条绷紧了。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九尾等待着许芷欣的怒斥，等待着她宣布更严厉的惩罚，甚至可能直接通知俱乐部放弃他。

但许芷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然后做了一个完全出乎九尾意料的动作——她走向沙发，坐了下来。

"看吧。"她说，声音出奇地平静，"既然已经违反了规定，那就看完这段录像。"

九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坐下。看录像。"许芷欣重复道，语气不再是命令式的，而是一种奇怪的、近乎疲惫的妥协，"你不是想知道队友的情况吗？这是他们今天下午的训练赛，对阵'星耀'战队。"

九尾机械地坐下，目光落在屏幕上。录像已经开始播放，是第三局的团战片段。他的替补中单正在操作一个他熟悉的英雄，但走位和技能衔接明显生涩，关键时刻犯了一个低级失误，导致团战溃败。

"他的反应速度比你慢0.3秒左右。"许芷欣突然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在高压团战中，这个延迟足以致命。"

九尾猛地转头看她："你...你怎么知道？"

许芷欣没有立即回答。她的侧脸在屏幕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柔和了些，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队医，而只是一个疲惫的、可能同样失眠的普通人。

"我看了你过去两年所有正式比赛的录像。"她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分析过你每一个关键操作的肌肉活动模式、反应时间和决策逻辑。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制定针对性的复健方案。"

九尾震惊地看着她："你...你懂电竞？"

"不懂。"许芷欣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但我懂你。或者说，我懂你的手，你的神经肌肉系统，你的操作习惯和代偿模式。"她停顿了一下，"或者说，我以为我懂。"

录像还在继续播放，团战已经结束，队友们正在基地被推平后沮丧地交流。九尾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

"为什么？"他低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严格？为什么连一点希望都不肯给我？"

许芷欣沉默了很久。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里有一种九尾从未听过的、近乎脆弱的东西："因为我看过太多像你这样的案例。天赋异禀的职业选手，在伤病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强行复出，结果二次损伤，彻底断送职业生涯。"她转过头，直视九尾的眼睛，"我不想看到你成为下一个统计数字。"

九尾哑口无言。屏幕上的录像已经结束，自动跳转到下一段。这次是赛后复盘会议，教练正在严厉批评替补中单的表现。

"他们需要你。"许芷欣突然说，"但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一只功能只恢复60%的手，不是一个随时可能再次崩溃的神经肌肉系统。"

她伸手合上电脑，客厅重新陷入黑暗。在那一瞬间，九尾似乎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湿润的光，但转瞬即逝。

"回房间休息吧。"许芷欣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不再那么冰冷，"明天...我会重新考虑评估方案。"

九尾呆坐在沙发上，看着许芷欣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后。他突然意识到，在这漫长的两周里，他第一次看到了许芷欣冷静专业面具下的那一丝裂痕，那一丝属于人类的犹豫和柔软。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他突然明白过来——许芷欣的严格、冷酷、不近人情，或许正是她能给他的最大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