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决赛前夜,基地的灯光彻夜未熄。战术室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对手的惯用套路和破解方案,老杨教练的声音嘶哑却亢奋,反复强调着关键节点的处理。九尾坐在角落,右手腕上的护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边缘。
"明天首发名单已经提交。"老杨突然提高音量,战术笔敲了敲白板,"九尾,金蝉。"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角落里的九尾——这个曾经以法刺闻名联盟的天才中单,如今却要带着伤痕累累的手腕,在最重要的决赛舞台上使用最保守的工具人。
九尾抬起头,目光扫过队友们复杂的表情,最终落在战术室后门那个白色的身影上。许芷欣倚在门框边,双臂交叠,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常,仿佛刚才那个决定与她毫无关系。但九尾分明看见她左肩倚靠门框的姿势比平时多了一丝依赖,那是旧伤在潮湿天气里发作的征兆。
"我没问题。"九尾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金蝉很适合这个版本。"
风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冰尘一个眼神制止。会议室里的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又很快被老杨的战术讲解打破。
会议结束已是深夜。九尾故意放慢脚步,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才走向依旧站在原地的许芷欣。走廊的顶灯在她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衬得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
"许医生。"九尾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很轻,"明天..."
"肌电信号稳定在A级阈值。"许芷欣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宣读化验单,"但神经兴奋性仍有轻微波动。上场前需要额外注射一剂神经稳定剂。"她顿了顿,目光第一次对上九尾的眼睛,"最后一次机会。"
这五个字像五根钢钉,将九尾钉在原地。他看见许芷欣镜片后深不见底的疲惫,看见她左肩不自然的僵硬,更看见那疲惫深处一丝几不可察的...担忧?或者比担忧更沉重的东西。
"我明白。"九尾听见自己说,"不会再让你失望。"
许芷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像是被什么刺痛。她迅速别过脸去,白色队医服的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上方一片青紫的痕迹——那是连续注射后留下的淤血。
九尾的心猛地揪紧。他想伸手,想触碰那片淤青,想像个正常人一样问一句"疼不疼"。但更衣室门口那个被推开的拥抱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最终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许芷欣重新戴好那副冰冷的面具,转身走向医务室。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紧,夜风裹挟着初夏的潮湿灌进来。九尾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许芷欣蜷缩在沙发里痛苦颤抖的样子。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总决赛当天,场馆内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九尾坐在选手席上调整设备,护腕下的手腕传来熟悉的迟滞感。观众席前排,许芷欣已经就位,白色身影在五彩斑斓的应援海中格外醒目。她面前摊开的不是战术板,而是一台实时监测九尾手腕肌电信号的设备。
"紧张?"风萧凑过来小声问。
九尾摇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许芷欣的方向。恰在此时,她抬起头,隔着喧嚣的人群与他四目相对。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动作,但九尾就是知道——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他:按计划来。
BO7第一局,BP环节火药味十足。对手显然做足了功课,一上来就BAN掉了西施和弈星,逼着九尾在张良和金蝉之间做选择。
"金蝉。"九尾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异常坚定。
锁定金蝉的瞬间,全场哗然。解说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又是金蝉!九尾在总决赛的舞台上再次拿出了这个看似保守的选择!这是要向所有人证明,工具人也能carry比赛吗?"
比赛开始,九尾操控着金蝉走向中路。护腕的存在感很强,每一次点击屏幕都带着清晰的束缚感。但这一次,他不再抗拒这种束缚,而是尝试与它共处,像许芷欣教他的那样,用意念去引导那股微弱的力量平稳流淌。
对线期,面对敌方强势的不知火舞,九尾的金蝉打得极其耐心。不贪兵,不冒进,每一个一技能【紧箍之咒】的释放都精确到毫秒,既打断了火舞的清兵节奏,又完美避开了需要快速甩腕的极限操作。
"九尾今天的状态...稳得可怕!"解说惊叹道,"这个金蝉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一个技能都恰到好处!"
观众席上,许芷欣的目光紧盯着监测屏幕。代表九尾手腕负荷的波形线平稳地运行在绿色区域,没有一丝波动。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平板边缘轻轻敲击,节奏比平时稍快,暴露了平静外表下的一丝紧张。
比赛来到十分钟关键节点。暴君刷新,双方在龙坑附近集结。敌方打野镜突然从侧翼杀出,目标直指正在打龙的TTG射手风萧!
千钧一发之际,九尾的金蝉一技能精准套住镜的真身!将其定身在半空中!打断了致命的飞雷神连招!
"Nice!!"风萧死里逃生,激动大喊。
观众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解说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个预判!这个控制!九尾的金蝉就像开了上帝视角!"
许芷欣的指尖猛地收紧,在平板边缘留下几道清晰的指痕。监测屏幕上,九尾手腕的肌电信号在刚才那波操作中出现了短暂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稳。她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随即又绷紧,继续全神贯注地监控着数据。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敌方凭借强大的韧性,在TTG拿到风暴龙王后依然顽强守住了高地,并将比赛拖入了大后期。
二十八分钟,第二条风暴龙王刷新。双方经济持平,团战一触即发。九尾的金蝉站在团队后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战场。敌方核心射手孙尚香的位置、辅助张飞的技能CD、己方打野镜的埋伏点...所有信息在脑海中飞速整合。
"准备开团。"九尾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异常冷静,"我闪开。"
"你疯了?"风萧惊呼,"金蝉闪现开团?"
九尾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过炫目的灯光和沸腾的观众席,落在许芷欣身上。她正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有想法。
那一刻,九尾突然明白了她说的"在它的规则里,找到你能做到的最好"是什么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意念沉入手腕深处那片被反复"包裹"和"引导"的区域。迟滞感依旧清晰,但此刻它不再是对手,而是伙伴。力量如同驯服的溪流,沿着被拓宽的河床平稳流淌。
闪现!
金蝉瞬间拉近距离!大招【轮回之印】开启!加速!
一技能【纱缚之印】出手——目标不是孙尚香,而是挡在前方的张飞!
淡粉色的牵引之光精准套住张飞,在大招加速下,金蝉如同甩动链球,将张飞狠狠砸向孙尚香!
"砰!"
张飞巨大的身躯撞上孙尚香,造成短暂击飞!
就是这0.5秒的混乱!
"就是现在!"九尾嘶吼!
埋伏已久的镜光速杀出!飞雷神连招瞬间融化孙尚香!
敌方核心暴毙,阵型崩溃!
TTG一鼓作气,推平水晶!
"Victory!"
胜利的标志在屏幕上炸开!整个场馆沸腾了!紫色的应援海洋疯狂涌动!"TTG!九尾!"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九尾猛地摘下耳机,声浪如潮水般涌来。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观众席前排——许芷欣已经站了起来。白色的身影在欢呼的海洋中依然醒目,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座孤立的冰山。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完整而明亮的笑容,如同冲破厚厚云层的朝阳,瞬间点亮了她清冷的面容。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释然,有属于医者见证奇迹的激动,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纯粹而炽烈的骄傲。
九尾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裂开来。他想冲过去,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分享胜利的喜悦。但更衣室门口那个被推开的拥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只能站在原地,隔着人海与她遥遥相望。
许芷欣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的笑容微微收敛,但眼中的光芒未减。她轻轻点了点头,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九尾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赛后的颁奖典礼上,九尾站在聚光灯下,金色的彩带从天而降。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他面前:"九尾选手,这个赛季对你来说太不容易了。手腕的伤,打法的转变...是什么支撑你走到今天的?"
九尾的目光下意识地搜寻着台下。在人群边缘,许芷欣静静地站着,白色队医服在五彩的灯光下显得格格不入。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镜片后的眸光依然明亮。
"我的队医。"九尾听见自己说,声音在巨大的场馆里回荡,"没有她,我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全场哗然。镜头立刻转向许芷欣,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随即又恢复了专业的冷静。但九尾分明看见,她的耳尖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回基地的大巴上,气氛热烈而轻松。队友们轮流捧着奖杯拍照,香槟的泡沫溅得到处都是。九尾坐在靠窗的位置,冰袋按在右手腕上,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前排那个白色的身影。
许芷欣独自坐在最前排,背对着热闹的人群,低头整理着医疗箱。她的动作依旧精准利落,但肩膀的线条不再紧绷,而是带着一种任务完成后的松弛。偶尔,她会抬手按一按左肩后侧,眉心微蹙,又很快舒展开来。
九尾的心像被细小的刺扎了一下。他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许医生。"他在她身边的空位停下,声音很轻,"肩膀...还好吗?"
许芷欣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赛后例行检查。"她的声音平静,却不再冰冷,"你的手腕需要深度冰敷,至少四十八小时。"
"我知道。"九尾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看着她熟练地整理药品的双手,那上面有细小的针孔和长期接触消毒液留下的轻微蜕皮。"那个...谢谢你。没有你,我不可能..."
"这是我的工作。"许芷欣打断他,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不再锋利,而是带着一种疲惫的平和,"你做到了我期望的最好。这就够了。"
九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身后队友的欢呼声打断。风萧举着香槟冲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尾子!教练说今晚庆功宴,不醉不归!"
许芷欣迅速合上医疗箱,站起身。"去吧。"她对九尾说,声音很轻,"注意手腕别碰酒。"说完,她拎起箱子,走向大巴前门,背影挺直而孤独。
庆功宴在基地附近的酒店举行。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美食和酒水,队员们轮流发表感言,笑声不断。九尾坐在角落里,护腕下的手腕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许芷欣的缺席。
"许医生呢?"他问正在倒酒的老杨。
教练叹了口气:"她说累了,先回去休息。"顿了顿,压低声音,"其实她肩膀的伤一直没好利索,这段时间又太拼...你别太自责。"
九尾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想起许芷欣整理药品时微颤的手指,想起她按揉肩膀时蹙起的眉心,更想起这三个多月来她无微不至却又近乎自虐的坚持。
一杯香槟下肚,勇气突然上涌。九尾悄悄离席,走出酒店。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合住的小楼方向跑去。
小楼一片漆黑,只有二楼卧室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九尾轻手轻脚地开门上楼,在许芷欣的房门外停下。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
他鼓起勇气,轻轻敲门:"许医生?"
没有回应。咳嗽声戛然而止,像是被强行咽了回去。
"我...我带了点吃的。"九尾的声音有些发抖,"庆功宴上的...有你喜欢的..."
门内依然沉默。就在九尾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一条缝,许芷欣的脸出现在昏暗的光线里。她脱掉了队医服外套,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居家T恤,长发松散地垂在肩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镜片后的眼睛因为疲惫而微微发红,却依然清澈。
"有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九尾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举起手中的打包盒:"那个...虾饺...我记得你喜欢..."
许芷欣的目光落在那个印着酒店logo的盒子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开了门口:"进来吧。"
九尾几乎是受宠若惊地走进房间。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许芷欣的私人空间。房间整洁得近乎苛刻,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床头柜上散落着几盒药膏和贴剂,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一份未完成的医学报告。
"放桌上吧。"许芷欣指了指书桌,动作牵动了左肩,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九尾放下餐盒,目光却被书桌旁墙上挂着的一幅照片吸引。照片里,年轻的许芷欣穿着国家队的队服,站在领奖台上,胸前挂着金牌,笑容灿烂得耀眼。而她的左臂...打着厚厚的石膏。
"那是..."九尾不由自主地走近。
"世锦赛。"许芷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中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最后一次比赛。"
九尾转过身,看见她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救人伤的?"他轻声问,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许芷欣点点头,目光落在自己左肩上:"队友失误,杠铃脱手。我推开了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九尾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想起这三个多月来许芷欣的严苛、固执、不近人情,想起她强撑的冰冷外壳下隐藏的伤痛和坚持。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疼和敬佩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值得吗?"他听见自己问。
许芷欣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你呢?为了打比赛,强行改变打法,忍受复健的痛苦...值得吗?"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九尾突然明白了,他们其实是一类人——为了心中的执念,可以忍受一切痛苦,可以打破一切界限。
"值得。"九尾向前一步,声音坚定,"因为你教会我的,不仅仅是怎么打比赛。"
许芷欣的瞳孔微微扩大,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她的嘴唇轻轻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她猛地转过身,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右手死死按住左肩后侧。
九尾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轻轻扶住她颤抖的肩膀:"让我帮你。"
这一次,许芷欣没有推开他。也许是太疲惫,也许是月光太温柔,她只是微微闭了闭眼,轻轻点了点头。
九尾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手中的药膏,按照她的指示,涂抹在左肩后侧那片青紫的淤伤上。指尖下的肌肤温热而脆弱,他能感觉到她每一次呼吸时肌肉的轻微颤抖。
"疼吗?"他轻声问,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许芷欣摇摇头,但紧绷的身体出卖了她。九尾放轻力道,像她曾经教导他的那样,用意念去引导力量,轻柔而坚定地按摩着那片伤痕累累的区域。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为什么是金蝉?"许芷欣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总决赛上。"
九尾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因为它最适合现在的我。"他顿了顿,"就像你说的,在它的规则里,做到最好。"
许芷欣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睛清澈见底:"你恨过我吗?那些严苛的训练,那些冰冷的规则..."
"从来没有。"九尾的回答斩钉截铁,"即使是最痛苦的时候,我也知道...你是对的。"
许芷欣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睡吧,明天还有赛后检查。"
九尾知道这是逐客令,但他并不沮丧。因为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不再有冰冷的距离,而是带着一种疲惫的柔软。他轻轻放下药膏,走向门口。
"许医生。"在带上门前,他回头说,"晚安。"
月光下,许芷欣的背影微微一顿。片刻后,一声很轻很轻的"晚安"飘了过来,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九尾心上。
门轻轻合上。走廊里一片黑暗,但九尾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明亮。他知道,那堵厚重的冰墙,终于开始融化了。而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他们都将迎来崭新的一天——带着伤痕,也带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