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新赛季前的最后一场队内选拔赛定在周五下午。基地主训练室里，全息投影的峡谷地图铺展开来，十台沉浸舱呈环形排列。九尾站在自己的3号机位前，活动着右手腕。尺骨茎突处的迟滞感已经减轻了大半，只在极限操作时才会隐约提醒他旧伤的存在。

"最后检查。"许芷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稳如常

她今天没穿那件标志性的白色队医服外套，而是换了一件深蓝色的队医POLO衫——与九尾手腕上的护腕同色。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露出线条优美的后颈。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九尾的手腕，然后递来一副特制的压力护腕。

"新调试的阻尼系数。"她低声解释，指尖在护腕的调节扣上轻轻一点，"能减轻尺侧腕屈肌35%的负荷。"

九尾接过护腕，两人的手指在冰凉的材质上短暂相触。许芷欣的指尖比往常温暖了些，不再是那种近乎冷血的凉。他注意到她左手腕上的深蓝色护腕也换了新的，边缘绣着几乎看不见的暗纹——是基地队徽的简化图案。

"谢谢。"九尾戴上护腕，活动了一下手腕，迟滞感果然减轻了许多，"这半个月..."

"专注比赛。"许芷欣打断他，声音很轻，但镜片后的眸光柔和了几分，"赛后再说。"

她转身走向监测台，背影挺直如常，只是步伐比往日轻快了些。九尾看着她在电脑前坐下，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一组组实时监测数据。阳光透过训练室的落地窗，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将镜框边缘镀上一层金边。

沉浸舱缓缓闭合，比赛开始。

虚拟峡谷在眼前展开，熟悉的草木气息和技能音效瞬间包围了所有感官。九尾操作着角色走向中路，右手腕的每一次点击、拖拽都异常流畅。新护腕完美抵消了极限操作时的负荷，让他的反应速度几乎恢复到受伤前的水平。

第一波兵线相遇，九尾抓住对方中单走位失误，一套连招精准命中，拿下首杀。耳机里传来队友的欢呼，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腕的反馈上——没有迟滞，没有刺痛，只有行云流水般的顺畅。

比赛进行到十五分钟，双方在小龙坑爆发团战。九尾操纵角色切入敌方后排，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极限走位躲开了关键控制技能，随后反手开团，一套连招秒杀对方双C。操作之精准，时机之完美，让观战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九尾的手速恢复到了巅峰期的92%！"数据分析师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那个走位太漂亮了！"

沉浸在比赛中的九尾没有听见这些。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每一次点击、每一个技能的衔接上。手腕的旧伤仿佛从未存在，只有肌肉记忆深处那一点点异样的反馈，提醒着他这三个月来的一切。

最后一波高地团战，九尾抓住对方ADC走位靠前的瞬间，闪现开团，一套连招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对方核心倒下，比赛就此定格在23分17秒。

胜利的字样在虚拟屏上亮起，沉浸舱缓缓开启。九尾摘下VR眼镜，第一眼看见的是站在舱边的许芷欣。她手里拿着监测平板，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九尾认识她以来，见过最接近微笑的表情。

"尺侧腕屈肌发力均衡度98%。"她宣布，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骄傲，"关节囊适应性达标。"

九尾活动着手腕走出沉浸舱，迟滞感几乎察觉不到了。队友们围上来祝贺，教练拍着他的肩膀说着"状态回来了"之类的话。但在所有嘈杂声中，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许芷欣身上。她站在人群外围，安静地记录着数据，马尾辫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赛后复盘会持续到傍晚。当九尾终于推开宿舍门时，夕阳已经将整个客厅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许芷欣坐在她常坐的那张米白色沙发上，腿上摊着一本期刊，但目光却落在窗外的晚霞上。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

"选拔赛首发名单明天公布。"她合上期刊，声音平静，"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九尾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两人交错的影子。茶几上，两个泡菜罐子并排立着，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基地花园里摘的早樱。

"嗯。"九尾点头，目光落在她左手腕的护腕上，"你的肩膀...好点了吗？"

许芷欣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护腕边缘，那里露出的皮肤已经看不到淤青的痕迹。

"钢钉融合良好，粘连减轻了60%。"她用专业术语回答，但语气比往常柔和许多，"能应付日常诊疗。"

一阵舒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归巢的鸟儿掠过树梢，发出清脆的鸣叫。九尾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想起浴室里崩溃的哭声，想起冰箱门上那张黄色便利贴...那些曾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冰，如今已化作春日里潺潺的溪流。

"我看了转会窗的意向名单。"许芷欣突然开口，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樱花上，"有几家一线俱乐部提供了不错的条件。"

九尾愣了一下。这个话题来得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季后赛后的转会窗确实关乎他的职业前景。但奇怪的是，此刻想到可能离开基地，离开这间宿舍，离开...她，心头涌上的不是对更好待遇的向往，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你呢？"他反问，声音比想象中更干涩，"下赛季还留在基地队医组？"

许芷欣轻轻摇头，一缕碎发从耳后滑落："总院发了调任通知，欧洲分部的运动损伤科缺人。"

这个消息像一桶冰水浇在九尾头上。欧洲分部——那意味着至少相隔六个时区，八小时的飞行距离。他盯着茶几上那支早樱，突然发现花瓣边缘已经有些蔫了。

"什么时候走？"他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下个月。"许芷欣的声音同样平静，但指尖在期刊边缘微微发白，"等你确定下家后...我需要交接康复方案。"

阳光偏移了几分，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更长。九尾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三个月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尽快康复，如何回到赛场；而现在，当这个目标近在咫尺时，他却第一次感到迷茫——职业选手的黄金期确实短暂，但有些东西，似乎比奖杯和合约更珍贵。

许芷欣站起身，走向冰箱。她拿出那个熟悉的泡菜罐子，动作熟练地夹了一小碟，特意挑了几根最饱满的萝卜条放在最上面。然后，她做了一件三个月来从未做过的事——将那碟泡菜放在了九尾面前的茶几上，而不是放在中间。

"吃吧。"她轻声说，"以后...可能吃不到了。"

九尾看着那碟泡菜，酸脆的气息钻入鼻腔，却莫名带着一丝苦涩。他拿起筷子，夹起一根萝卜条放进嘴里。味道和往常一样，酸甜爽脆，但咽下去时，喉咙却像被什么哽住了。

许芷欣坐回沙发，镜片后的眸光落在窗外的夕阳上。她的侧脸在暖光中显得格外柔和，下颌线不再紧绷，嘴角微微放松。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许医生，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罕见的脆弱。

"其实..."九尾放下筷子，声音低沉，"有几家俱乐部提供了联合培养方案，包括欧洲的。"

许芷欣转过头，眼睛微微睁大。阳光在她镜片上跳跃，模糊了其中的情绪。

"你是说..."

"我的腕伤恢复方案很特殊，需要原团队持续跟进。"九尾直视她的眼睛，心跳如擂鼓，"转会合同里...可以加上这条。"

一阵微风吹进窗户，早樱的花瓣轻轻颤动。许芷欣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她的唇瓣微微分开，似乎想说什么，又停住了。镜片后的眸光剧烈闪动着，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职业选手的黄金期很短。"最终她轻声说，声音微微发颤，"不应该被..."

"被什么？"九尾向前倾身，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重叠，"被一个优秀的队医耽误？"

许芷欣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护腕边缘，那里绣着基地队徽的暗纹。阳光将她的耳廓照得近乎透明，泛着淡淡的粉色。

"欧洲分部的运动医学水平..."她试图用专业术语掩饰什么，但声音里的动摇出卖了她，"确实比国内先进。"

九尾笑了。他伸手，轻轻摘下了她的眼镜。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已经练习过千百次。许芷欣没有阻止，只是眨了眨眼——没有镜片的阻隔，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清澈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蜜糖。

"那就这么定了。"九尾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去谈联合培养合同，你...别想甩掉我这个病人。"

许芷欣的唇角终于上扬，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将细小的水珠照得闪闪发亮——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静养期禁止操作。"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这是医嘱。"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夜幕悄然降临。茶几上的早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两个泡菜罐子静静立在一旁，见证着这个平凡又特别的黄昏。冰箱门上，那张黄色便利贴不知何时已经脱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胶痕。

但在某个抽屉深处，或许正躺着一张崭新的机票，和一份待签的联合培养合同。而更深处，在那片曾经被坚冰封锁的心湖上，春风正拂过涟漪，将两个伤痕累累却彼此治愈的灵魂，轻轻推向同一个归航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