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魏劭大步离去的背影,徐太夫人端起案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不由得叹了口气。
当初楚玉初入魏府时,徐太夫人既开口将她养在膝下,自然不会因着朱氏的缘故对她生出什么偏见,更不曾看不起她的出身。
那时她也曾对钟媪说过,若是两个孩子当真有意,她不会阻拦。
只是没想到,一场辛都之战,魏家祖孙三代只剩魏劭一根独苗,而楚玉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在这艰难支撑的岁月里,两个孩子互相扶持,度过了最黑暗的日子。
徐太夫人看得分明,魏劭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楚玉不放。
幼时还好些,随着年岁渐长,特别是楚玉出落得亭亭玉立,美名越传越远后,他更是恨不得将楚玉拴在腰带上。
信件稍晚到几分,就要屡屡派人前来询问,之后更是直接把心腹大将魏枭派回来护卫楚玉,这次更是不顾军情,马不停蹄地赶回。
这般为情乱智的模样,哪里是一个君侯该有的做派?
这样炽热又浓烈的情感,便如同燎原大火,伤人又伤己。
若是两情相悦倒还好些,可若是......
想起楚玉的心思,徐太夫人又深深叹了口气。
若说从前看不明白,那这么多年下来,若是还看不透这孩子的心思,那她这大半辈子也算是白活了。
楚玉本就不是个善于隐藏心事的性子。她心思单纯又执着,每每提起辛都之役时,眼中的沉痛不比魏家任何人少。
从前徐太夫人只当是因她父亲也死于那场战役,并未多想。
直到前些年,魏保生前养的那只狸奴寿终正寝之前,整整三日不吃不喝,楚玉便也守在那狸奴的身边整整三日。
她还记得当日得知消息赶去时,便见得楚玉抱着那只狸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狸奴冰冷的皮毛上,哭道:
郑楚玉“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留不住......”
那一刻,徐太夫人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当年辛都之役后的丧礼,楚玉跪在灵前哭得几近昏厥,任凭多少人劝都不肯离开。
等到众人散去,她重新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那个小小的身影伏在魏保的棺椁上,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另一边,魏劭大步走出院子。
此时已是月中时分,他抬头望着天上那轮银盘似的明月,清冷的月光洒落一地清辉。
他平生最怕的从前是见血,后来是怕黑。
这些年战场上见的血多了,渐渐也就不怕了,可这怕黑的毛病却始终未改。
魏劭从不愿让旁人知晓他怕黑的毛病,因此从不许人夜间近身伺候。
久而久之,便传出了他“好梦中杀人”的传言。
世人皆道他是嗜血罗刹,他对此不以为意,人人都惧他畏他,总比人人都欺他辱他要好得多。
作为魏国的君侯,他必须强大到无坚不摧,不能有任何显而易见的软弱和软肋。
但在楚玉面前,一切都不一样了。
想起楚玉,魏劭只觉得心头一阵暖流涌过,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开步子,穿过条条回廊,朝着楚玉居住的小院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步伐就越发坚定,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
待穿过月洞门走进院子时,魏劭发现楚玉的房间已经暗了下来,只有一盏微弱的灯火还在窗边摇曳,像是特意为谁留的一盏归家的明灯。
她已经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