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从客栈出来的时候,正是晨光熹微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街市的喧嚣。他们下意识循声看去,只见一辆由四匹黑马拉着的囚车从道路上疾驰而过。
那囚车四四方方,周围罩着厚重的黑布帷幔,将内里遮得严严实实,只隐约能听见铁链碰撞的声响与低沉的嘶吼,听得人脊背发凉。
一阵疾风吹过,掀起帷幔的一角。
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在缝隙之间一闪而过。
那纵横交错的抓痕与咬痕间,唯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闪烁着骇人的凶光。
意映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面容,眼前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牢牢遮住。
相柳“别看。”
防风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是意映第一次听到自家二哥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与往日的温柔截然不同,冷得像是淬了冰,她甚至能听见他牙关紧咬时发出的轻响。
防风邶死死压制着内心翻涌的暴戾。
方才他还沉溺在与意映的甜蜜之中,却不想这短暂的欢愉之后,那些腐烂的过往就这样被赤裸裸地撕开摊在眼前,将他硬生生拽回曾经的黑暗记忆之中。
他不是什么防风家的二公子,不是意映心心念念的二哥,而是一个卑贱的九头怪物,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奴隶。
那些被鞭笞的日夜,被铁链锁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被迫吞食腐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的喉间泛起腥甜,几乎要压抑不住体内叫嚣的暴虐与恐惧。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那手指微凉,虽说带着些许的练箭留下的薄茧,但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才会有的手,与他这个满手血腥的怪物截然不同。
而这样的一双手,却握住了他的手。
手的主人此刻也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防风意映“二哥,你怎么了?”
那些可怖的画面如潮水般褪去。
防风邶望着眼前满眼担忧的小姑娘,心底涌过一股暖流,不自觉地攥紧了那只柔软的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自从遇见那囚车后,意映便时常陷入沉思,时而蹙眉凝神,时而低声吩咐人做事。这幅模样让相柳既心惊胆战,他既怕她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自家小妹从小就极聪明又有主意,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意映提出要改道的时候默默赞同。
直到这一日,他们行至一处密林,忽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时轻时重,似两人,又似一人,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
相柳与意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飞身向前掠去。
穿过几丛灌木,眼前的景象令他们呼吸一滞。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正在林间跌跌撞撞地奔逃。
那人时而如野兽般四肢着地,时而勉强直立奔跑,褴褛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在身后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他不时惊恐回望,眼中尽是绝望与疯狂。
正是那日囚车上的囚徒。
而他的身份也不必多说,是一个从斗兽场中逃出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