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44）

果然，不过一刻钟，门外便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云翳恭敬地立在轻染身后，见到来人时神情带着一丝意外。而轻染却依旧神色淡然，仿佛早有预料。

东方彧卿的眼底掠过一抹试探，“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自然。”轻染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语调漫不经心，“异朽阁主向来以算命本事闻名天下，巧的是，本少主对卜算之道也略知一二，不如彼此切磋一番？”

这番双标言论听得云翳忍不住嘴角微抽——同样是推演天机，到了对方嘴里叫“算命”，轮到自己就成了“卜算”，真真是妙不可言。

“既然霓少主盛情邀请，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东方彧卿将眼底的忌惮掩饰得滴水不漏，装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坐下，未等主人招呼，便自行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然而，茶香并未让他满意，他微微蹙眉，“堂堂蓬莱少主，竟连一壶好茶都拿不出来？”

轻染冷哼一声，语气平静却透着锋芒：“好茶自是有的，但一个活不长久的人，纵使饮尽琼浆玉液，也不过徒增浪费罢了。”

东方彧卿闻言动作一顿，手中的茶杯搁置案几，似吞又咽不下那口茶。他索性放下伪装，直截了当地问：“你既知晓我的身份，为何不拆穿我？或者说，你想借此威胁我，从中获取什么？”他的目光紧盯着轻染的脸庞，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情绪波动。然而，回应他的仍旧是一片漠然。

“不拆穿你，是因为无此必要。”轻染的声音如清泉流过石面，冰冷且笃定，“你的目标是五上仙，为报杀父之仇，与我何干？至于威胁……呵呵，一个注定天不假年的人，又能拿出什么值得我觊觎的东西？”她的语气里充满狂傲，却偏偏让人无法反驳。

东方彧卿自嘲一笑。尽管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依然决心摧毁五上仙的布局。可眼前的女子却像一团迷雾，让他看不透、摸不清。他沉默片刻，终于吐出早已埋藏心底的问题：“你的命途，为何与我测算的结果完全不同？”

原本按照东方彧卿的推算，不论是凡人还是上仙，皆如棋盘上的棋子一般受制于命运的牵扯，可偏偏出现这样一个变数。变数自然要除掉，但眼前的人深浅难测，冒然行动只会打乱他的全盘计划。

“我的命途岂是尔等凡人能够窥探清楚的？”轻濛懒散的话语带着几分玩味，语气中透着怜悯，“想必替我算这一卦，你的寿命又折损不少吧？真是可怜，本来就时日无多，还这么糟蹋自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东方彧卿并不后悔，反而因验证了某些推测稍感欣慰。

“哼。”轻染眸色微冷，语气骤然凌厉，“我不关心你如何清算与五上仙之间的恩怨，但人间万千生灵，我已决意护佑。倘若有一日因为你那所谓的‘筹谋’导致生灵涂炭，我必踏平异朽阁！”

东方彧卿刚想开口辩驳，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有一点，我相信你会在意——因果从来不会只系于一人之身。你或许无所谓转世轮回，但你父亲呢？他在地府赎罪，难道你就忍心看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不对，若真到了那一天，他连‘永世’都不复存在。”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字字铿锵：“别怀疑，我绝对做得到。”

其实，轻染不过是随口一说。死人的事情她并无兴趣插手，但这样的威胁说出来，倒也颇为痛快。而正如她所料，这番话精准击中了东方彧卿的软肋。他为了地府受苦的父亲，不敢贸然与轻染撕破脸皮。

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郁闷，勉强挤出一句：“好得很。我可以不动人间，但同样的，你不许干涉我的计划！”

“当然。”轻染耸了耸肩，语气漫不经心，“他们与我无关。若因你的算计丢了性命，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愚蠢。五上仙中除了白子画和夏紫薰，我谁也不认识，即便认识，我对他们也毫无好感。是死是活，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