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合着蓝调音符在午夜走廊流淌时，我的指甲正抠进ICU探视窗的橡胶密封条。许牧阳的银铃手链在观察室病床上泛着冷光，心电监护仪的绿波在他胸口画着未完的五线谱。三十小时前，这个骗走我初吻的男生在解剖课上突然抽搐，瞳孔扩散成那年生物教室破碎的玻璃罐。
小海把改装过的MP3塞进我颤抖的掌心。当《Fade Into You》的前奏混着心电图警报响起时，我忽然看清许牧阳锁骨下的烫伤——是串被火焰修改过的数字：00-02。这个编号曾印在我千禧年的保温箱上，此刻正在他苍白的皮肤下搏动。
记忆闪回到两周前的器械室。许牧阳把我抵在药品冷藏柜上，他的银铃碾过我手腕旧疤时，冷藏灯管突然爆出保温箱的电流声。"你闻起来像福尔马林。"他的鼻尖擦过我耳后那块胎记，那是早产儿体征留下的烙印。当时我以为那是情话。
真相随脑脊液检测报告一同浮出水面。许牧阳的癫痫源自婴儿时期输氧过量，而他的入院日期恰好是小海父亲忌日。我在病历归档室通宵拼凑碎片，发现2000年2月29日的护理记录上有林雅芝的签名——那本该是我真正的出生日期。
暴雨夜的值班室，小海用轮椅撞开了上锁的档案柜。泛黄的新生儿足印卡在月光下显出血色，我的脚印与许牧阳的竟重叠成完美镜像。他畸形的食指戳着资料卡边缘的污渍：那是林雅芝的泪痕与凤仙花汁的混合体，与我母亲围巾上的污迹如出一辙。
我开始在许牧阳昏迷时给他读《格氏解剖学》。当他母亲冲进病房撕扯我头发时，我透过疼痛的泪光看见她颈间的银链——穿着和我乳牙项链相同的海军蓝串珠。监护仪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许牧阳的左手正以诡异的角度指向天花板，那里有块霉斑酷似当年康复科的绿蝴蝶。
转机出现在第七次化疗前夕。我在处置室准备穿刺包时，许牧阳的监护仪突然传出Tori Amos的《Winter》。小海在配电机房举起接错的线路，轮椅轴承里塞着当年生物教室的麻雀羽毛。电流杂音中，我听见许牧阳喉结滚动出模糊的音节："姐...姐..."
那夜医院突发停电。我在应急灯绿光里核对血袋编号，许牧阳的心电图突然变成当年黑板上的蛞蝓涂鸦。小海摇着轮椅撞开消防通道，1998年的病历单在风中翻飞如招魂幡。当我们跌进地下二层的停尸间，冷藏柜04-03号正渗出粉色的防腐液。
许牧阳的葬礼在初春举行。我偷走灵堂的银铃手链系在听诊器上，金属的冷意贴着胸口时，终于听清自己心脏缺损的杂音。小海在焚烧炉前转动轮椅，火光将他烧伤的疤痕投射在烟囱排出的雾气里，那团阴影包裹着我和许牧阳重叠的新生儿脚印，缓缓升向当年早产儿恒温箱所在的楼层。
今夜我坐在护理站填写死亡证明。许牧阳的名字在墨水里晕开，变成病历单上"00-02"的编号。小海突然从身后捂住我眼睛，他掌心手术钳形状的疤痕贴着我眼皮，MP3里传出经过降噪处理的录音——那是许牧阳最后的呓语："保温箱...调换..."
窗外飘起不合时令的雪，急诊科的红灯把雪花染成心电图纸的网格线。我摸到白大褂口袋里的银铃，铃舌上粘着片干枯的樱花花瓣，背面用胎毛笔写着潦草的日期：2000年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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