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今天报社主任告诉陆尔豪一个消息，魏光雄今天落网了，现下正在警察局。

他脑子里还有好多疑问没想明白，决定去见见这个魏先生。

他拿上桌上的车钥匙，匆忙起身，很快到了警察局，找到了以前因跑新闻而熟识的狱警，悄悄递上了一百块钱，央求他带自己去见一面魏光雄。

“ 好吧，那你快点，别被人发现了，上面对于这个魏光雄看得很严。 ” 狱警带着他找到了关押魏光雄的监狱，打开了门锁，忍不住嘱咐了他几句。

“ 行，多谢，回头请你去大上海喝酒。”

“ 小事，快着点啊！ ” 说罢，狱警出去，带上了大门，只留下陆尔豪和魏光雄二人。

牢房地面凹凸不平，布满青苔与污水，他紧拧眉头忍不住掩住口鼻，只为能少闻一点这令人作呕的怪味。

狱内昏暗，仅有头顶的小窗透进几缕黯淡的光线，在角落里投下斑驳阴影。魏光雄就抱膝坐在角落里，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尔豪注意到他原本应是雪白的衬衫已然碎成布条，渗着暗红血渍的衣物紧贴在肿胀的伤口处。

“ 魏先生？”他先开口。

只见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似乎想要微笑，可惜因牵扯到了伤口而嘴角抽搐，“ 刚刚听说有人来看我，还有点好奇是谁，原来是你啊，陆先生。 ” 他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

“ 我想你应该不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 自然不是。” 尔豪平静地开口。

“ 你想说什么？” 他头倚靠在墙上，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 你是爆炸案的主导人吗？”尔豪也不想再跟他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魏光雄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么直接？证据不是你亲手交给警察的吗？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尔豪摇摇头说道，“ 太容易了。”

“ 什么？”

“ 抓到你太容易了，你不像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反而像是一个被丢出来的棋子，用来引人注意的。你一旦落网，大部分人就不会再继续去调查这个案子了，而真正的幕后主使再继续切断上海与外界的联系将会更加容易。” 陆尔豪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苦笑地开口，“ 不愧是陆司令的儿子，还挺聪明。”

“ 所以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替他顶罪？”

他闭上眼，平静地开口，“ 没什么原因，我一命换全家都能活，很划算不是吗？”

“ 你会被判极刑的，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日本人做事？”

他睁开眼，眼里全是哀默，自嘲地笑着，“ 刚开始是因为贪念，后来就回不了头了，现在只是一枚弃子罢了。”

他不再说话了，抬眸望向墙上的小窗，伸手好似要触碰到那一缕光亮。

陆尔豪见自己不再能问出什么，丢下一句 “ 你好自为之吧 ”，转身便要离开。

走出监狱后，他松了口气，只觉得里面无比压抑，自己脑袋里面乱糟糟的，全是魏光雄最后的一句话 “ 你应该知道我和雪琴的关系了，你是她的儿子，我最后再劝你一句，别再查了，现下这乱世，先保住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 报社 ］

他呆愣愣地坐在座位，手中的笔毫无章法地敲打着桌面。

陆如萍的突然到访打断了他的思绪。

“ 哥，怎么办爸爸突然晕倒了！” 她冲上来抱住他，声音是止不住的颤。

“ 怎么回事？你别着急，慢慢说。” 尔豪将她扶正，焦灼地问道。

她拼命地摇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 我不知道，爸爸突然晕倒，医生说是突发心脏病，人已经送进去抢救了。现在整个家乱成一团，妈妈说要叫你过去，可是报社电话我打不通。”

如萍声音哽咽，尔豪慌张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 如萍，你怎么了？” 刚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何书桓就看到了她在尔豪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幕。

“ 书桓，我爸爸突发心脏病，我要去趟医院。” 尔豪丢下话后急匆匆拉着如萍出去了。

“ 等等尔豪，我也去，万一能帮上忙。” 书桓急匆匆放下手中的文件快步追上二人。

抢救进行了很久都没有结束，王雪琴坐不住了，起身在走廊来回徘徊，陆尔豪坐在长椅上沉默不语，泛白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梦萍坐在他旁边，死死地捏着衣角。

如萍焦急地站起身四处张望，她看向何书桓，“ 书桓，你说医院会尽力抢救病人的，所以爸爸一定会没事的对吗？”

书桓对上她无助的眼神，一瞬间有些恍惚，如萍看向他的眼神是无比期待又无比脆弱，让他实在于心不忍，伸手轻轻抱住她，“ 放心如萍，陆伯伯一定会没事的。”

何书桓对上了坐在长椅上尔豪的视线，他慌乱地放开了如萍，莫名的有些心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如萍可怜就一时冲动拥抱她。

所幸尔豪只是看了他一眼，再没有多余的反应了。

抢救室的灯终于是灭了，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慢条斯理地拆下口罩。

一个好消息：抢救顺利，陆振华没有死，一个坏消息：他的情况很紧急，必须立刻安排手术

随后陆振华被推出来，所有人蜂拥而上守着床上的人，除了陆尔豪，他一个人站在人群外，心里好似松了口气，可是还是觉得闷闷的。

他扶着墙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到了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在洗手盆里溅起细碎的水花。他垂着头，指节泛白地撑在台面上，镜面映出他紧拧的眉头。

水流漫过掌心，凉意涌上心头，却浇不灭心里那团发闷的火。

尔豪将脸埋进水流中，水珠滑过脖颈，指腹用力揉搓着脸颊。

他随手关掉了水龙头，出来后再次看了眼人群，随后不作声响地离开了。

启动汽车来到大上海，他抬手看了眼表，快到陆依萍上班的时间了。

打开车门下车，他没有进入大上海，只是站在门口等着她。

陆依萍远远的就看到陆尔豪站在门口，快步上前，“ 你来干嘛？”

话音未落，他伸手拉住她紧紧地扣在怀里。

“ 陆尔豪，你疯了，这么多人！” 依萍用力地挣扎

他埋在她的肩头小声说道，“ 好累，不要推开我，让我抱一会。”

怀中的人最终还是安静下来，她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抚上他的背。

他抱得更紧了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在大上海门口抱了很久很久。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地赶路，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们，偶尔有几个人路人看向他们，也只以为是普通情侣罢了，视线略微偏移后便继续赶路。